夜色沉沉,陰風陣陣。
偌大的宅府漆黑一片,隻有一間西廂房裏散發著幽暗的燭光。
窗紙上的人影,隨著燭火搖曳而忽閃顫動,空氣中飄浮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地麵,牆角,桌椅底下……燭光未能照及的地方,隱隱地傳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倒在門口的三具屍體,被緩慢地拖拽進黑暗裏。
摩擦聲還在繼續。
像是無數條蟒蛇,吐著信子,在人們的腳邊來回爬竄。
“我講完了,”蘇婉用白紗手帕擦去眼角的淚,目光又掃視了一遍在座的人,“那麼,接下來,誰講?”
聲音又變得歡快,像是充滿期待。
誰也不敢輕易出聲,膽小的連哭都不敢哭了。
蘇婉眉頭微皺,冷笑一聲,道:“大家都很害羞呢,那麼……”她眼皮輕掃,睨向一個青年,“就從這位先生開始吧。”
被點名的青年登時嚇得臉色慘白,全身都顫抖起來,桌上的燭光從下方打到臉上,在他扭曲的麵容上,形成可怖的陰影。
“我……我叫李帥,我……我在酒吧裏玩,喝多了……”
青年突然頓住,驚恐地瞪起眼睛,像是察覺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接著,他哭喪著臉,向眾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借著微弱的燭光,依稀可見青年的背後,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騰空而起,在黑暗中緩慢地蠕動翻湧,漸漸形成一個女人的形態。
那是濃密的黑發簇擁而成的人型!
蘇婉的頭發裏,寄生著另一隻鬼!
青年感到背後的寒意,喉嚨裏不斷發出恐懼的嗚咽,咧著嘴,像是馬上就要哭了。
“繼續說啊!”蘇婉焦急地催促,“李帥!”
略顯嬌嗔的呼喚,卻把李帥嚇得劇烈地震顫起來。
“我……我和別人……打起來……”吞咽了口口水後,李帥艱難地說道,“他拿刀捅我,我、我就……就穿過來了。”
蘇婉的笑意突然消失。
“哼,紈絝子弟,不值得同情。”
這句話像是對“發鬼”發出了旨令,一束頭發橫掃過李帥麵前,燭台中的蠟燭瞬間熄滅。
幾乎是同時,李帥身後那團人型頭發再次打散,像是無數條絲線一般,緊緊纏住李帥的身體。
“啊——救……嗚!”他還來不及求救,就被“發鬼”拖進黑暗裏。
“嗚……嗚嗚……”悶聲的嗚咽持續了幾秒,漸漸歸於一片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後,又有人開始小聲啜泣。
林青木感到周身的寒意更濃,那無處不在的頭發殺掉李帥後,又在每個人的背後和腳底盤旋蠕動。
像是殘忍的劊子手,時刻準備著處決不能讓蘇婉滿意的人。
蘇婉又開始點名,這次是個年輕女人,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
“我叫陸雪,我和我男朋友吵架……”
女人邊說邊抽抽嗒嗒,心想蘇婉也是女性,說不定自己的遭遇能引起她的憐憫,取悅了這女鬼就能僥幸活命。
於是她盡力表現得可憐,說道:
“他是個渣男!他背著我還和別人交往!我為了讓他專一對我,就騙他說我懷孕了,沒想到他怕我糾纏他,就想把我掐死,我被他掐得快咽氣了,突然就來到這裏……”
她講得聲情並茂,哭得梨花帶雨。
可是,蘇婉的麵色更陰冷,甚至在強壓怒火:“不守婦道,該死!”
“啊?……啊!”陸雪從驚疑到驚恐,求饒的話還沒說出口,麵前的蠟燭就倏然熄滅。
這次纏繞她的頭發沒有拖拽,而是緊緊勒住她的身體。
“不要——”一聲淒厲的慘聲,花枝招展的女孩就被頭發切割成細碎的屍塊。
死亡的恐懼近在眼前,命運被莫名支配的無力感更讓人絕望。林青木揉搓著手臂,低下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韓一感覺到了,轉過頭看他,用眼神安慰他。
與韓一目光交彙,就像悲痛的時候突然被問了句“你怎麼了”,林青木的情緒瞬間失控,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他看著韓一,帶著哭腔說道:“我……我不想死……”
他才十八歲,對未來充滿著無窮的暢想,雖然家境貧寒,他卻一直努力地活著。他渴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在不久的將來,活成體麵的大人。
可是,未來的一切可能,都要斷送在這個可怕的地方嗎?
韓一深深地凝視著林青木,嘴唇抿成一條線,像是決定了什麼,轉頭看向正座的位置。
正在挑選下一位講述者的蘇婉,與韓一堅定的目光直直交彙。
蘇婉頓時來了興趣:“這位俊俏的小先生,你是不是想講故事給我聽?”
在座都看向韓一,向他投來驚疑又感激的目光。
劍拔弩張之際,林青木注意到,那兩個有如世外高人一般淡定的男人,看向韓一的眼神,越發地玩味起來。
韓一嗤笑一聲,臉上寫滿了嘲諷:“講與不講,不都是會死?”
此言一出,蘇婉當即冷下臉來,麵容極其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