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天神經高度緊張的準備,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但預想中的敵人始終沒有出現,等待的煎熬讓人們甚至期盼敵人快點出現。郭都統預測敵人最快十天就會出現,可是十天後東方依然靜寂無聲。終於,大家的神經全都鬆懈了,接著巨大的疲憊感襲來,郭都統索性隻留下三十幾個人警戒,讓其他人回去睡大覺。但向丘意是個例外,這幾天他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小馬,水挑了一桶又一桶,他在熱切地期盼著敵軍的到來。
郭大成看著站在東城牆不住張望的向丘意,猶豫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似地將他喊到自己身邊。
“丘意,我讓你們隊的人回去休息,你怎麼不去睡覺?”
“我還不困,到晚上打個盹就行了。”
“嗯……到底年輕。”
“大人,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向丘意見郭大成有些遲疑,便主動問道。
郭大成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子,不僅僅因為他是自己的同鄉,而且因為他聰明、熱情、有衝勁,武功又好,是個當兵的好材料。幾個月以來的相處,他已經將向丘意視為子侄輩,真不忍心讓他以身犯險。但是如今情況不明,他又怎麼能以私害公呢,這事隻有丘意去做最合適。於是他決然道:“丘意,我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請大人吩咐。”
“雞鳴堡失守後,我們再也沒收到過東麵的消息,這樣坐等不是辦法。我命你去打探一下情況,查明匈厥人的主力在哪,其他三堡的情況,粹葉城是不是已經失守了,你明白嗎?”
“是,大人。”
“好,”郭大成說著給向丘意整了整衣領,“此去凶險萬分,你一定要小心。你要切記,將情況探查清楚回來複命才是這次任務最重要的事情,一定不要逞英雄。”
“大人,我明白了。”
“好,你選一匹快馬,現在就出發吧。”
向丘意知道這是郭都統將全堡三百多弟兄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這是何等的信任,而他一定不能辜負這種信任。
收拾停當,選了匹黃鬃快馬,向丘意從東門飛奔了出去。太陽已經落下,天空還有一縷微光的時候,向丘意遠遠地看見了雞鳴堡。他並沒有著急著靠近,而是先下馬吃了點東西,等待天色黑透。雞鳴堡和臨河堡之間是一馬平川,雞鳴堡居高臨下,臨河堡方向過來的人馬離老遠就看得見,向丘意是擔心雞鳴堡裏有匈厥人,他隻能等到天黑才能行動。
從雞鳴堡往東,地勢逐漸變高進入西昆侖山區域,昆侖山的兩條餘脈在這裏交接形成一個川口。由川口往東,進入兩條餘脈合圍形成的一個小盆地,星垂、千仞和白沙三堡就設在這個小盆地內。粹葉城位於小盆地東緣,扼守著烏蘇草原通往安西腹地的重要通道。
雞鳴堡設在川口南邊的一個半山坡上。向丘意在離雞鳴堡還有兩三裏的時候勒住了馬韁,棄馬步行悄悄靠近雞鳴堡。他看到雞鳴堡已經被完全摧毀了,西城牆坍塌了大半,城門已經不知去向,城內一片殘破。透過黑洞洞的城牆破口,他看到堡內沒有一間完整的房屋,有被石丸砸塌的,巨大的石丸還嵌在兩牆之間,有被燒毀的,露著燒焦的痕跡。城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也沒有一點燈光。
觀察良久,向丘意確定城裏沒人——應該說是沒有活人。城內傼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城牆上、屋巷間、土牆下、院子裏,到處都散落著傼兵的屍體。當時的戰況一定激烈異常,很多人至死都保持著劈砍的姿勢,而他手中的刀卻早已經被匈厥人拿走了,有的人倒下了,依然緊握著被削掉了槍頭的長槍,頭斷腸流四肢不全者比比皆是,場麵慘不忍睹。血早已經幹了,在夜色下呈為暗黑色,風吹進廢堡發出的嗚嗚聲猶如亡魂的悲鳴。向丘意不禁放聲痛哭,因為倒下的人和自己穿著同樣的軍衣,不久前他們還是生龍活虎的同袍。
哭罷,向丘意起身出城找馬,頭也不回地向星垂堡奔去。
雞鳴堡和星垂堡之間有四十餘裏,向丘意跑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從雞鳴堡往東,地勢一路走低,到了一個開闊處建星垂堡,星垂堡因守夜的將士經常能看見星星落入西麵的遠山而得名。星垂堡銜接前後四堡,交通便利,發往後兩堡的糧餉往往先存在星垂堡,在五堡中最大。
向丘意老遠看見星垂堡城頭有燈火,心頭不免一喜,以為星垂堡還沒有失守?可等靠近才發現,城頭守衛的都是匈厥人,而且星垂堡的城牆也不像雞鳴堡那樣殘破。一定是匈厥攻陷後將這裏占為了己有,向丘意隻能繞開星垂堡向前探索。
星垂堡往後五十餘裏為千仞堡,從這裏東望粹葉城方向,但見昆侖群峰壁立千仞,因而得名。行至天亮,向丘意終於看見了千仞堡,可是如同雞鳴堡一樣,千仞堡城牆已然殘破不堪,也遭到了徹底的摧毀。就在這時,向丘意忽然發現身後有大批匈厥人馬正朝自己這邊移動,他急忙打馬奔向千仞堡。可是那匹黃鬃馬跑了一夜,現在終於現出疲態,在離城還有三四裏的時候便慢慢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