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堡中竟然還有個活著的傼兵,向丘意趕緊迎了上去,兩人一見麵,都是眼圈泛紅,一時不知該從何處問起。良久,還是向丘意先開口,問起了對方的遭遇。
原來這人叫方二山,是千仞堡的守卒,已經來這裏戍守三年,本來開春就可以回家了。半個多月前匈厥人攻城,他們勉強守到了第二天早上,匈厥人衝進來後,活下來的傼兵又與匈厥人進行了半天巷戰。與匈厥人激戰的過程中,一塊飛來的彈丸砸到了方二山旁邊的房屋,倒塌的土牆將他壓在了下麵。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周圍一片死寂,他掙紮著從牆下鑽出來,發現千仞堡的傼兵都死了,而匈厥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在殘堡中修養了幾天,傷好後先是走到白沙堡,想看看那邊的情況,卻看見白沙堡早已被匈厥人占領,又往前走到粹葉城,結果那裏也已陷入匈厥人的重重包圍。
孤身一人,他不知道該去往何處,隻好返回千仞堡,卻不料遇到了向丘意被匈厥人追殺,他在暗中觀察了良久,才找準了機會幫向丘意脫困。聽方二山說完前事,向丘意也是感慨萬千,直歎他能活下來真算九死一生,想到那麼多弟兄慘死,不禁又是悲從中來。
方二山又問起向丘意的來曆,向丘意將情況向他說了,方二山奇道:“匈厥人沒打臨河堡?”
“嗯……”向丘意道忽然想到,那晚他在西城牆值夜,看見遠處的三個黑影有可能就是前來探查的匈厥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匈厥人這次東侵就不是因匈厥使在烏蘇被殺而起,而是早有預謀。
想到還有要事要辦,他對方二山說道:“二山哥,你跟我再回一趟粹葉城,我們探明情況一起回臨河堡複命如何?”
方二山道:“既然臨河堡還在我們手上,我當然跟你一塊回去。”
二人走到城北的破口向外觀察,發現六七裏外一隊隊的匈厥人正向東行進,應該都是前去增援粹葉城的。城牆外匈厥人的七匹馬還在,而向丘意的黃鬃馬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剛才派出七個匈厥騎兵的隊伍應該已經走到了前麵去了,幸好沒人回來找這七人。向丘意見城外大路上匈厥人連綿不斷,不知道該如何去往粹葉城,與方二山商量,方二山卻說他知道一條小路,隻是有一段不能騎馬,他就是由這條小路往返粹葉城和千仞堡的。
由千仞堡到粹葉城有七十餘裏路程,騎馬走大路的話大概兩三個時辰,走小路則要慢得多。向丘意和方二山各選了一匹匈厥馬,又將其他五匹馬打跑,這才繞過千仞堡朝小路走去。
千仞堡的北麵是一片稀草原,綿延三十裏後銜接北麵的山脈,南麵雖然也是一馬平川,可是越往南越幹,逐漸演變為荒灘,綿延二三十裏銜接南麵的山脈。千仞堡位於兩種地貌的交界,向北可以縱覽整個草原區。方二山所說的小路位於南麵,騎馬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地麵上已是碎石遍地、枯草稀疏。二人隻得下馬,給兩匹馬喂了些水後,將馬拴在原地,如果順利的話他們第二天就能返回,靠著周圍的稀草,兩匹馬還不至於餓死。
二人一路疾行,既然白沙堡已經被匈厥人所占,他們就繞過了白沙堡直接往粹葉城而去,行到下午,終於看見了被圍困的粹葉城。
粹葉城是大傼在西域通往烏蘇的最後一座堅城,本是匈厥王庭所在地,大傼驅逐匈厥後在此置府,經過近二十年的經營,儼然已經成為一座頗具規模的大城。粹葉城布局仿中原城池,城牆方圓二十餘裏,駐軍兩萬餘人。粹葉城東靠西昆侖山,向西直麵烏蘇大草原,是西鎮烏蘇草原、東控天山南北的一座要塞,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二人在太陽還沒有落山前爬到了城南附近的一個山坡上,居高臨下城外的情形一覽無餘。隻見匈厥人已經將粹葉城團團包圍,人數足有十萬,他們在南、北、東方向隻做佯攻,主攻方向放在了西麵,在西城牆外布置了大小投石車近百架,不分晝夜地將石丸拋向城中,西城牆已經被打得斑斑駁駁。好在粹葉城守軍想到了與臨河堡同樣的辦法,城牆一旦被打出大洞,立即就有人向其中灌入土石,再澆水結冰封固,而且守軍在西城牆上布置了三十多張床弩,也在不斷地射殺操弄投石車的匈厥砲手,所以當下粹葉城在重重包圍下還能勉強維持。
投石車和城牆之間,有大批匈厥騎兵往來向城箭,試圖壓製城牆上的床弩,雖然城上的守軍也在以弓箭還擊,但力量明顯處於下風。可以看出,粹葉城的守軍已處於疲態,匈厥人卻士氣正盛,而且不斷有援兵補充。碎葉城城牆的破損如果超過一定限度的話,城頭的反擊力度將大為減弱,到時候匈厥人就可用攻城錘撞破城門了。
兩人在山上看著不斷砸向城牆的彈丸心急如焚,恨不能衝下去將那些投石車砸個粉碎,可此時他們倆除了作壁上觀外毫無辦法。粹葉城的情況既然已經探明,兩人決定盡快回臨河堡複命。在山上休息到後半夜,兩人趁著月色原路返回,走到拴馬的地方時天已大亮,所幸兩匹馬還在。
趕回千仞堡後,兩人把馬拴在一個荒草較多的地方,給馬飲了些水後,再度到城牆的破口向下觀察。隻見下麵仍有源源不斷的匈厥援兵向東行進,心裏不禁為粹葉城捏了一把汗,可此時對於他們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能盡快趕回臨河堡。走北麵的大路的話,很快就會被匈厥人發現;走南邊也不保險,因為隨著兩個山脈的合攏,盆地範圍越來越窄,到星垂堡附近南北隻有十幾裏寬,而到了雞鳴堡附近兩山已經合攏為一個山口了,這樣走下去遲早會碰到匈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