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空負安邦誌 遂吟去國行(全書完) (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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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劍和搶上去扶起孫仲君。眾人先前見何惕守打倒馮氏兄弟,還道兩個少年學藝未精,這時見她力敵惡道,身法輕靈,招法怪異,雙鉤化成了一道黃光,一條黑氣,奮力抵住玉真子的長劍,都不禁暗暗咋舌。各人待要上前相助,但見二人鬥得如此激烈,進退趨避,兵刃劈風,迅捷無倫,自忖武藝遠遠不及,都不敢插手。

兩人鬥到酣處,招術越來越快,突然間叮的一聲,金鉤被玉真子寶劍削去了一截。何惕守袖子一揮,袖口中飛出一枚暗器,波的一響,在玉真子麵前散開,化成一團粉紅色的煙霧。這時晨曦初上,照射之下,更是美豔無比。玉真子斜刺裏躍開,厲聲喝道:“你是五毒邪教的麼?怎地混在這裏?”一陣風來,石駿和馮不摧兩人站在下風,頓覺頭腦暈眩,昏倒在地。何惕守笑道:“我現今改邪歸正啦,入了華山派的門牆。你也改邪歸正,拜我為師,好不好呢?我說小道士啊,你還是快磕頭罷!”玉真子運掌成風,呼呼兩聲,掌風推開麵前絳霧,跟著一掌,排山倒海般打了過來。何惕守見他劍法精妙,豈知掌力同樣厲害,腕底一翻,已將蠍尾鞭拿在手中,側身避開掌力,鞭梢往他手腕上卷去。

玉真子心想,今日上得山來,原是要以孤身單劍挑了華山派,哪知正主兒未見,便讓這女孩子接了這許多招去,這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看準鞭梢來勢,倏地伸出左手,食中兩指已將蠍尾鞭牢牢鉗住。他指上戴有鋼套,不怕鞭上毒刺。

何惕守一帶沒帶動,對方長劍已遞了過來,疾忙撤鞭,笑道:“我輸了,這就拜你為師罷!”說著盈盈拜倒。玉真子嗬嗬大笑,把蠍尾鞭往地下一擲,突然眼前青光閃耀,心知不妙,袍袖急拂,倏地躍起,一陣細微的鋼針,嗤嗤嗤的都打進了草裏。何惕守在拜倒時潛發“含沙射影”的暗器,這一下變起俄頃,事先毫無半點征兆,本來非中不可,哪知玉真子武技過人,在間不容發之際竟爾避了開去,隻是生死也隻相差一線。他驚怒交集,身在半空,便即前撲,如蒼鷹般向何惕守撲擊下來。阿九在旁觀戰,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為何惕守擔心,苦於自己臂傷未愈,武功又太差,不能出手相助,眼見玉真子來勢猛惡,當即一揚手,兩支青竹鏢向他激射過去,叫道:“接著!”把金蛇劍向何惕守擲去。玉真子長袖一拂,反帶竹鏢射向何惕守。何惕守避掌、接劍、砸鏢、進招,四件事一氣嗬成,轉瞬間又與敵人交上了手。這時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砍金斷玉的寶劍,右手劍,左手鉤,兵刃上大占便宜。

玉真子久戰不下,心中焦躁,當即左手拔出拂塵助攻,這一來兵刃中有剛有柔,威勢大振。何惕守用劍本不擅長,左手鐵鉤尚可勉強支撐,右手的金蛇劍卻逐漸被他克製住了。眾人見形勢危急,不約而同的都擁上相助。隻聽拂塵刷的一聲,劉培生肩頭劇痛入骨。原來他拂塵絲中夾有金線,再加上渾厚內力,要是換了武功稍差之人,這一下當場就得給他掃倒。梅劍和向孫仲君道:“快去請師父、師娘、師伯、師叔來。”他見玉真子武功之高,生平罕見,隻怕要數名高手合力,才製得住他。孫仲君應聲轉身,忽然大喜叫道:“道長,快來,快來。”眾人鬥得正緊,不暇回頭,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好呀,是你來啦!”玉真子刷刷數劍,把眾人逼開,跳出圈子,冷然道:“師哥,您好呀。”眾人這才回過身來,隻見木桑道人握了一隻棋盤,兩囊棋子,站在後麵。眾弟子知道木桑道人是師祖的好友,武功與師祖在伯仲之間,有他出手,多厲害的對頭也討不了好去,但聽玉真子竟叫他做師哥,又都十分驚奇。

木桑鐵青了臉,森然問道:“你到這裏來幹甚麼?”玉真子笑道:“我來找人,要跟華山派一個姓袁的少年算一筆帳,乘便還要收三個女徒弟。”

木桑皺了眉頭道:“十多年來,脾氣竟是一點不改麼?快快下山去吧。”玉真子哼了一聲道:“當年師父也不管我,倒要師哥費起心來啦!”木桑道:“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來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我早就想到西藏來找你……”玉真子笑道:“那好呀,咱哥兒倆很久沒見麵了。”木桑道:“今日我最後勸你一次,你再怙惡不悛,可莫怪做師兄的無情。”玉真子冷笑道:“我一人一劍橫行天下,從來沒人對我有半句無禮之言。”木桑道:“華山派跟你河水不犯井水,你把他們門下弟子傷成這樣。穆師兄回來,教我如何交代?”玉真子嘿嘿一陣冷笑,說道:“這些年來,誰不知我跟你早已情斷義絕。穆人清浪得虛名,旁人怕他,我玉真子既有膽子上得華山,就沒把這神劍鬼劍的老猴兒放在心上。誰說華山派跟我河水不犯井水了?我又沒得罪穆老猴兒,他幹麼派人到盛京去跟我搗蛋?”

木桑不知袁承誌跟他在沈陽曾交過一番手,當下也不多問,歎了一口氣,提起棋盤,說道:“咱兩人終於又要動手,這一次你可別指望我再饒你了。上吧!”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要跟我動手,哼,這是甚麼?”伸手入懷,摸出一柄小小鐵劍,高舉過頭。木桑向鐵劍凝視半晌,臉上登時變色,顫聲道:“好好,不枉你在西藏這些年,果然得到了。”玉真子厲聲喝道:“木桑道人,見了師門鐵劍還不下跪?”

木桑放下棋盤棋子,恭恭敬敬的向玉真子拜倒磕頭。眾弟子本擬木桑到來之後收伏惡道,哪知反而向他磕頭禮拜,個個驚訝失望。玉真子冷笑道:“你數次折辱於我。先前我還當你是師兄,每次讓你。如今卻又如何?”木桑俯首不答。玉真子左掌一起,呼的一聲,帶著一股勁風直劈下來。木桑既不還手,亦不閃避,運氣於背,拚力抵拒,蓬的一聲,隻打得衣衫破裂,片片飛舞。他身子一晃,仍然跪著。玉真子鐵青了臉,又是一掌,打在木桑肩頭,這一掌卻無半點聲息,衣衫也未破裂,豈知這一掌內勁奇大,更不好受。木桑身子向前一俯,一大口鮮血噴射在山石之上。玉真子全然無動於中,提起手掌,徑向他頭頂拍下。眾人暗叫不好,這一掌下去,木桑必然喪命,各人暗器紛紛出手,齊往玉真子打去。玉真子手掌猶如一把鐵扇,連連揮動,將暗器一一撥落,隨即又提起掌來。阿九和木桑站得最近,見他須發如銀,卻如此受欺,激動了俠義心腸,和身縱上,右臂抱住了木桑頭頸,以自己身子護住他頂門。玉真子一呆,凝掌不落,突然身後一聲咳嗽,轉出一個儒裝打扮的老人來。何惕守見這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忽然在阿九身旁出現,身法之快,從所罕見,隻道敵人又來了高手,生怕阿九受害,躍起身子,右掌往那老人打去,喝道:“滾開!”那老人左臂一振,何惕守隻覺一股巨大之極的力道湧到,再也立足不定,接連退出數步,這才凝力站定,驚懼交集之際,待要發射暗器,卻見華山派弟子個個拜倒行禮,齊叫:“師祖”。原來竟是神劍仙猿穆人清到了。何惕守又驚又羞,暗叫“糟糕”,這一下對師祖如此無禮,隻怕再也入不了華山派之門,一時不知是否也該跪倒。

這時木桑已站起退開,左手扶在阿九肩頭,努力調勻呼吸,但仍是不住噴血。穆人清向玉真子道:“這位定是玉真道長了,對自己師兄也能下如此毒手。好好好,我這幾根老骨頭陪道長過招吧!”玉真子笑道:“這些年來,人家常問我:‘玉真道長,穆人清自稱天下拳劍無雙,跟你相比,到底誰高誰低?’我總是說:‘不知道,幾時有空,得跟穆人清比劃比劃。’自今而後,到底當世誰是武功第一,那就分出來了。”

眾弟子見師祖親自要和惡道動手,個個又驚又喜,他們大都從未見過師祖的武功,心想這真是生平難遇的良機。劉培生卻想師祖年邁,武學修為雖高,隻怕精神氣力不如這正當盛年的惡道,忙奔回去請師父師娘。一進石屋,隻見袁承誌淚痕滿麵,站在床前,師伯、師父、師娘,以及洪勝海、啞巴等都是臉色慘然,師娘更不斷的在流淚。劉培生吃了一驚,走近看時,見青青雙目深陷,臉色黝黑,出氣多進氣少,眼見是不成的了。外麵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卻始終留在屋內,原來是青青病危,不能分出身來察看。劉培生低聲道:“師父,那惡道厲害得緊,師祖親自下場了。”歸辛樹見劉培生神態嚴重,知道對手大是勁敵,心中懸念師父,當即奔出。黃真對歸二娘和袁承誌道:“咱們都去。”袁承誌俯身抱起青青,和眾人一齊快步出來。眾人來到後山,隻見穆人清手持長劍,玉真子右手寶劍,左手拂塵,遠遠的相向而立,正要交手。袁承誌一見此人,正是去年秋天在盛京兩度交手的玉真子,第一次自己給他點中了三指,第二次自己打了他一拳一掌,踢了他一腳,但兩次較量均是情景特異,不能說分了勝敗,當即大叫:“師父,弟子來對付他!”穆人清和玉真子都知對方是武林大高手,這一戰隻要稍有疏虞,一世英名固然付於流水,連性命也難於保全,這時都是全神貫注,對袁承誌的喊聲竟如未聞。

袁承誌把青青往何惕守手裏一放,剛說得一聲:“你瞧著她。”隻見玉真子拂塵一擺,倏地往穆人清左肩揮來。他知道這兩個高手一交上了手,就絕難拆解得開,自古道有事弟子服其勞,豈可讓師父親自對敵?雙足一登,如巨鷲般向玉真子撲去。他是這副心思,黃真和歸辛樹也是這麼想,三人不約而同,齊向玉真子攻到。

玉真子拂塵收轉,倒退兩步,隻聽得風聲颯然,一人從頭頂躍過。他頭頸一縮,突感頂心生涼,頭頂道冠竟被人抓了去。他心中大怒,長劍一招“龍卷暴伸”,疾向敵人左臂削去。這一招毒極險極,袁承誌在空中閃避不及,手臂急縮,嗤的一聲,一隻袖子已被劍割下,衣袖是柔軟之物,在空中毫不受力,但竟被寶劍割斷,可見他這柄劍不但利到極處,而且內勁功力也著實驚人。袁承誌一落下地,師兄弟三人並列在師父身前。眾人見兩人剛才交了這一招,當時迅速之極,兔起鶻落,一閃已過,待得回想適才情景,無不捏了一把冷汗。玉真子隻要避得慢了一瞬,頭蓋已被袁承誌掌力震破,而袁承誌的手臂如不是退縮如電,也已被利刃切斷。

玉真子仗著師傳絕藝,在西藏又得異遇,近年來武功大進,自信天下無人能敵,縱然師兄木桑道人,也已不及自己,雖然素知穆人清威名,但想他年邁力衰,隻要守緊門戶,與他久戰對耗,時候一長,必可占他上風,哪知突然間竟遇高手偷襲,定神一瞧,見對方正是去年在盛京將自己打得重傷的袁承誌,那日害得自己一絲不掛、仰天翻倒在皇太極與數百名布庫武士之前,出醜之甚,無逾於此,當晚皇太極“無疾而終”,九王爺竟說是自己怪模怪樣,氣死了皇上,還要拿他治罪,當時重傷之下無力抵抗,隻得設法逃走,這時仇人相見,不由得怒氣不可抑製,大叫:“袁承誌,我今日正來找你,快過來納命。”袁承誌笑道:“你此刻倒已穿上了衣衫,咱們好好的來打一架。”何惕守把金蛇劍交給阿九,說道:“你去給他。”阿九提劍走到袁承誌麵前。袁承誌鬥然見到了她,不覺一怔。阿九低聲道:“你……你……”語音哽咽,說不下去了。袁承誌接過寶劍,阿九倏地退開。這時濃霧初散,紅日滿山。眾人團團圍了一個大圈子。穆人清在一旁給木桑推拿治傷。黃真和歸辛樹一個拿著銅筆鐵算盤,一個提著點穴鋼抓,站在內圈掠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