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厚的誓言與深情的吟誦,在潔白的天地間抖動著燃燒著。
銀裝素裹的原野上,櫟陽城迎來了第一場大雪後初晴的陽光。
櫟陽的庶民百姓們終於有了一片難得的歡暢。原本人人準備上陣殺敵的大血戰,竟是擦肩而過了。一場大雪深深覆蓋了久旱幹涸的麥田,又使人們看到了一個大熟之年就在眼前。兩個多月的滿城叮當結束後,老秦人的子弟們都換上了鋒利的新矛新劍。上蒼似乎又開始念及秦國了,否則,這些急難大險怎麼就憋著氣過去了?國人們對雪後初晴的陽光顯出了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新鮮。官府未及號令,竟是人人走出家門手執掃把鍬耒掃雪清道。街巷中堆滿了頭戴鬥笠紅鼻子藍眼睛的雪人,引得孩童們繞著雪人唱啊跳啊的打雪仗。最顯眼的是掃雪者們在櫟陽城東門口堆砌的兩個巨大雪人,高約三丈,手執長矛,威風凜凜若天神一般。雪人築起,引來城門口一片“老秦萬歲”的狂熱歡呼。
這時,城門守軍頭目高喊:“行人閃開,快馬特使出城!”歡呼的人群嘩然閃開之際,一騎黑色快馬箭一般飛出城門,越過吊橋。“又一騎!”“還有一騎!”“不對,還有!”人們驚訝的發現,三十餘騎快馬特使,竟是在半個時辰內絡繹不絕的飛出了東門。一片憂色,頓時浮上櫟陽國人歡快未消的麵容。多少年了,老秦人對打仗很熟悉但也很敏感,他們看到這非同尋常的如流快馬,立即意識到危險又在迫近他們,聚攏一片的人們開始默默疏散。
這時,守軍頭目又一次高喊:“國府大令到——!”人們看見櫟陽令子岸帶著三名文吏大步赳赳而來。“又要招募壯士,征收糧草了,快看看如何分派?”人群中有人急切低聲的對一個穿長衫的識字者嚷嚷。長衫識字者冷冷道:“再征,就隻有人肉了。”嚷嚷者噓了一聲,“別胡說,快看。”
櫟陽令子岸高聲命令文吏:“張掛起來,高一點兒。”文吏站在大石上掛起了一張寫在羊皮上的文告。子岸高聲道:“父老們,誰識得字?出來給念念了。走,到南門去。”人們嘩的圍攏過來,長衫識字者被嚷嚷者推出嚷道:“念,給睜眼瞎子們念念。”長衫識字者抬頭向文告一看,卻愣在那裏半天不出聲。人群鴉雀無聲,一層烏雲明顯籠罩在人們臉上。嚷嚷者忍不住嚷道:“怕甚?念呀,大不了還是那場大血戰,鳥!”長衫識字者卻不住搖頭,驚訝的臉上抽搐著,竟是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嚷嚷者罵道:“哭個鳥!還算老秦人麼?走,不聽了,回家烙餅,明日打仗!”
人們默默散開。長衫識字者猛然醒悟,嘶聲喊道:“回來!快回來!好事!我來念!”人們猶豫著重新圍攏。嚷嚷者罵道:“鳥!仗都打不完,還有好事?念啊!”
長衫識字者擦擦鼻涕眼淚,高聲道:“這是國君的求賢令,就是要搜尋賢才,強盛秦國!這樣寫的:天下列國士人群臣庶民,凡能出奇計強秦者,吾將讓他位居高官,且與他分享秦國之土地財富!若能薦舉賢才者,也有重賞!”
人群愣怔片刻,卻猛然炸開,轟雷般高喊:“好——!”“秦公萬歲——!”
老人們竟是掉了眼淚,相互一片點頭感慨:“對了對了,這就對了。”
“秦公睡醒啦,早該變。要不咱這破褲子何年能脫掉?”
嚷嚷者拉著長衫識字者就走,“鳥!咱老秦人也有大才。我薦舉你做大官,我也得一堆賞金!走啊,愣怔個甚?”長衫識字者惶恐拱手,“老哥吔,別亂來。那大賢之才等閑了得!我連一筐書都沒讀完,書吏都做不得,還做大官?”嚷嚷者急切道:“鳥!那還不趕緊找一個出來?”
“我看你就能行!”有人高聲喊道。
“鳥!我能做甚?”嚷嚷者笑罵。
“教訓女人啊!如何一天打三頓老妻?”
眾人轟然大笑,嚷嚷者邊罵邊追那個“薦舉者”,城門口又變得一片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