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站了起來,對女樂師深深一躬:“噢呀,他鄉遇知音了姑娘如此慧心,黃歇永生不忘。”說罷從腰間甲帶上解下一柄彎月般的小吳鉤,雙手捧上:“這柄短劍乃天下名器,贈於姑娘。若有朝一日入楚,此劍如同令箭,暢通無阻了。”美麗清純的女樂師接過吳鉤,卻輕聲念道:“投我以青苗,抱之以春桃。小女也有一物,贈於公子。”說著從貼胸的綠裙襯袋中摸出一個紅綢小包打開,露出一隻綠幽幽圓潤潤的玉塤:“這隻玉塤,乃小女家傳,贈於公子,以為念物。”春申君接過玉塤捧在掌心,又是一躬,女樂師也是虔誠的一躬。不意二人的頭卻碰在了一起,女樂師滿臉通紅,眾人不禁哈哈大笑。
平原君學著春申君口吻笑道:“噢呀,變成孔夫子啦,如此多禮啦?”
信陵君舉爵道:“春申君愛歌唱得好,有果子,來,共浮一大白!”
“噢呀呀,我輸了,浮三大白!”春申君與眾人飲盡,又連忙大飲兩爵,竟嗆得麵色脹紅,連連打嗝兒。
孟嚐君豪氣大發,拍案高聲:“酒到八成,來一局六博彩!”
“好!就六博彩!”帳中一片呼應。
蘇秦笑道:“信陵君是六博高手,你等還不是輸?”
孟嚐君高聲道:“誰說我今日要輸?來!我與信陵君對博,諸位人人押彩,如何?”
“好——!”連樂師侍女們也跟著喊起好來,顯然是分外興奮。
這“六博”正是流行當時的博弈遊戲,坊間市井流行,宮廷貴胄更是喜歡。這種遊戲的特殊之處,正在於無分男女貴賤,在場有份,呼喝嬉鬧,毫無禮儀講究。齊國的滑稽名士淳於髡,曾對齊威王如此這般的描繪六博遊戲:“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為曹,握手不罰,目貽不禁,前有墮珥,後有遺簪……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當真是一副生動鮮活的男女行樂圖!如此可以放縱行樂的遊戲,如何不令這群青年男女們怦然心動?
平原君高喊:“擺上曲道!”
兩個侍女歡天喜地的抬來了一張精致的紅木大盤,擺在正中一張長案上。這便是六博棋盤,叫做“曲道”。盤上橫豎各有十二線交織成方格,中間一行不劃格,叫做“水道”。水道中暫時隻有兩條精致的魚形銅片,這便是“籌”,由勝方得之兌錢。一旦開始,各種大小銅片便會都投在“水道”
第九章 縱橫初局聯軍總帳 春風得意(3)
曲道擺好,便人人離席聚到了曲道大案兩邊。孟嚐君與信陵君是博主,便隔案對坐。蘇秦與春申君打橫對坐,平原君擠在孟嚐君與春申君之間。其餘十餘名豔麗嬌嬈的侍女樂手便擠挨在各個縫隙裏,或爬在那個男人的背上,或坐在那個男人的腿上,一時鶯鶯燕語,竟大是熱鬧。隻有那個綠裙女樂師靜靜的微笑著,爬在春申君背上抱著他的脖頸,卻不往人堆裏擠。
信陵君笑道:“武信君做賭正,如何?”
“好——!”一聲呼喝,一片笑聲,算是當局者全體讚同,相信了蘇秦的公道。
“好了,我便做了。”蘇秦故意板著臉道:“先立規:賴賭金者,重罰!”
“好——!”女子們喊得最響,得遇四大公子這樣的豪闊賭主,她們的彩頭往往是難以預料的,再加上六國丞相做賭正,賴賭重罰,誰不歡呼雀躍?
孟嚐君大笑:“大丈夫豈有一個‘賴’字?請擲彩!”
六博行棋,先得擲彩。所謂擲彩,便是用兩粒玉骰子決定行棋先後。骰子六麵:兩麵白兩麵黑,一麵“五”(五個黑點),一麵“塞”(畫一塊石頭)。兩粒同擲,“五白”最貴(一白一五)。但有“五白”,眾人便齊聲大喝“彩——!”這便是喝彩。其餘的五黑、全黑、全塞、五塞,都不喝彩。擲出彩來,除了擲彩者先行棋,對方還要先行付給在場所有當局者一定的彩頭。這便是“五白”一出,齊聲喝彩的原因。
蘇秦將兩粒亮晶晶的玉骰子當啷撒進銅盤:“誰先擲?”
“我是半個地主,當然孟嚐君先擲了。”信陵君笑著謙讓。
“好!我便先來。”孟嚐君拿起兩粒骰子在大手掌中一陣旋轉,猛然拋向空中,待“叮當”落盤,大手順勢捂下,掌下猶有當啷脆響。孟嚐君手掌移開,五白赫然在目!
“彩——!”諸搬男女一齊忘形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