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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儀大笑:“一統天下便是狼子野心?當真曠世奇談!天下統一而後安,天下分裂而戰亂。惟其如此,我華夏皆視一統天下者為聖王雄主,萬古流芳。以環淵奇談,三皇五帝,商湯周武,不也是狼子野心了?放眼當今,哪個國家不想一統天下?魏國嚐試過,楚國嚐試過,齊國更嚐試過。雖然都失敗了,但有識之士都讚賞他們曾經有過的勇氣與雄心。如今秦國也在努力嚐試,何以便橫遭貶斥?一統華夏為亙古正道,但凡有識之士,無論所持何學,皆應順時奮力,為一統大業助力,張儀自不能外,且以此為無上榮耀!莫非環淵之學,是專一的複辟分裂之學?專一的以反對一統為能事之學?”

片刻之間,兩個憤激滿腔的新銳名士便铩羽而歸,大殿中一時驚愕沉默。猛然,一人高聲道:“在下接予,先生入齊,意欲何為?”

“秦齊修好,豈有他哉?”

“與秦修好,對齊國有何好處?”

張儀揶揄笑道:“敢問先生,與六國合縱,又有何等好處啊?”

“立我國本,保我社稷,大齊永不淪亡!”

“先生之言,何其荒謬也!”張儀正色道:“合縱若是立國之本,秦國何以強大?齊國強大之時,又何曾與人合縱?不思發奮惕厲,卻一味的將國家命運綁在別家的戰車上,這便是稷下學宮的強國之道麼?”

一黃衣高冠者憤然高聲道:“在下莊辛。先生做了秦國丞相,又做魏國丞相,首鼠兩端,吃裏扒外,不怕天下笑罵了?”

張儀縱聲大笑:“莊辛妙人也!先生本是楚人,卻在齊國做事,莫非也是吃裏扒外首鼠兩端?六國合縱,蘇秦身佩六國相印,豈非成了吃裏扒外首鼠六端?我秦國正欲請孟嚐君為相,莫非孟嚐君也要吃裏扒外首鼠兩端了?身在戰國,卻不知戰國之事,先生好混沌也。”

第十章 張儀風雲大才機變修魏齊(5)

稷下名士們一片難堪之時,卻有一個人從容站起拱手道:“在下荀況。秦國變法,本是強國正道,天下之師。敢問先生:秦國連橫,是否欲圖攪亂六國,奪其變法機會,而使一己獨大?”

張儀見此人敦厚穩健,問題來得極是正道,不禁肅然拱手道:“連橫之要,在兩國互不侵犯,共同康寧。秦國決然不幹盟友國政,何能攪亂盟友朝局?自古以來,亂國者皆在蕭牆之內,我自不亂,何人亂我?我自不滅,何人滅我?若欲真心變法,便是秦國,又奈我何?”

“如此說來,先生不怕盟友與秦國一爭高下?”

“天下雖大,惟有道者居之。堂堂正正的變法,堂堂正正的與秦國一爭,便是雄傑之邦。若無勇氣與如此對手一爭,秦國便當滅亡而已,豈有他哉!”

荀況肅然躬身:“秦國氣度,可容天下,齊秦修好,荀況大是讚同!”大殿中一片愕然!誰也想不到荀況竟公然讚同秦齊修好,但奇怪的是,卻沒有人再發難詰問了。齊宣王猛然醒悟,哈哈笑道:“丞相好辯才!好辯才!孟嚐君,設大宴,為丞相接風洗塵了。”

在這一場盛大夜宴的觥籌交錯中,稷下名士們紛紛與張儀切磋周旋,齊宣王卻一直與孟嚐君喁喁低語著。兩個多時辰的宴會,張儀隻是痛飲高論,誰上來便應酬誰,竟然沒有說一句與使命相關的話。

次日,齊宣王在孟嚐君陪同下正式召見張儀,直截了當的表示願意與秦國修好,請張儀擬定盟約。張儀笑道:“一東一西,兩不搭界,要說盟約,隻有三句話:不動刀兵,不結合縱,不涉內政。”孟嚐君笑道:“如此簡單,約法三章了?”張儀道:“簡單者易行,隻要信守承條款與萬一翻臉的準備。今日一談,不想張儀的盟約卻如此簡約,實際隻有一句話:不聯合他國與秦國打仗便了!如此齊國便避開了最大的尷尬——親秦而開罪五國,絲毫不會因與秦國修好而得罪昨日盟邦。從長遠說,秦國又不幹涉齊國內政,齊國絲毫沒有附庸之嫌,依舊是一個堂堂大國。

齊宣王頓時輕鬆,嗬嗬笑道:“丞相當真大手筆也!目下便立盟約如何?”

“好!目下便立。”

齊宣王一拍掌:“太史,出來吧。”

高大的木屏後麵走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臣,手中捧著兩張很大的羊皮紙:“臣啟我王:此乃我王與丞相議定的盟約。”說著便將羊皮紙擺在了王案上。齊宣王瞄得一眼,三五行字立即看清,便笑道:“請丞相過目定奪了。”太史又將羊皮紙捧到張儀麵前,張儀笑道:“便是如此了,齊王用璽吧。”齊宣王拍案笑道:“宣掌璽大臣!”內侍一聲長呼,一個捧著銅盤玉匣的中年大臣便走了進來,將銅盤擺在王案上,便向齊宣王深深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