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馬隊越過治水,便直奔雁門塞而來。
此時的北疆,正是夏末秋初水草豐茂牛羊肥壯的黃金季節。一過治水,便見藍天之下重巒疊嶂,霞舉雲高,連山隱隱,旌旗獵獵。遙遙望去,卻有兩山夾峙,恍若雲天之門,時有雁陣長鳴,從門中掠過悠悠南下,竟令人生出無限感慨。便是如此滄桑奇觀,這片險峻連綿的高山便叫了雁門塞。雁門兩山之中,一座關城突兀矗立,這便是赫赫大名的雁門關.抗胡大將樓緩的幕府便駐紮在雁門要塞。趙雍一進關便直入將軍幕府,不想幕府內外冷冷清清,一問之下,領軍大將樓緩竟是不在駐地。趙雍原本便是秘密北上,有意不事先飛詔而要真實驗看邊軍狀況,聽說主將樓緩不在,便微微皺起了眉頭:“樓緩不在幕府備軍,卻到何處去了?”
“稟報特使,”一個留守司馬從幕府後廳大步匆匆走出,“胡人秋掠將至,將軍趕到岱海踏勘地勢去了!”
秋掠?趙雍恍然大悟,每年秋季都是諸胡部族大舉南下的時節,其時中原農田收獲方過,草原大漠寒冬將至,正好大掠糧食財貨以備冬藏休牧。樓緩在此時趕赴岱海,必有不同尋常的謀劃。趙雍略一思忖,馬鞭“啪!”的打到戰靴上,走,岱海!
雁門關以北五十餘裏,有一道東西蜿蜒數百裏的夯土長城,這便是趙國修築的抗胡屏障。出得長城便是廣袤起伏的山地草原,馳騁百餘裏,正北方向便是一片大湖,茫茫蒼蒼方圓五百餘裏煙波浩淼,周圍青山蒼翠草原無垠起伏,竟是倍顯天地之壯闊。然則奇異的是,如此一片大湖,如此連綿起伏的廣闊草原,湖邊卻沒有長駐放牧的帳篷群落,縱有放牧牛羊的胡人,也是在遠遠地灑落星散在大湖周圍的小河旁。趙雍也曾在邊軍磨練過幾年,知道這岱海是一片鹽湖,其水之鹹,竟是比海水尚有過之。惟其如此,諸胡部族才不在此地紮根,而隻是在水草豐茂的季節騎馬趕著牛羊馬群轟隆隆而來,大半日之後便又轟隆隆而去。
“來者那位將軍——”湖邊山丘後飛出一騎遙遙高喊而來。
百騎隊風馳電掣般卷到麵前,護衛將軍亮出一支碩大的青銅令箭高聲答道:“國君特使到!你是何人?樓緩將軍何在?”
“末將中軍司馬。既是特使,請隨我來!”騎士一圈馬便翻身飛馳而去。
翻過一個山頭又一道山穀,遙遙便見前方山腰有影影綽綽的紅色身影,及至到得山下,卻是一道極為隱秘的山穀:麵向大湖,背靠群山,除了南麵穀口,竟是別無進出途徑。中軍司馬在山下勒馬拱手道:“騎隊在山穀避風處暫歇,請特使大人隨末將登山。”騎隊將軍便冷冷道:“該當樓緩將軍下山才是。”趙雍一擺手:“休得多言,隻兩人隨我上山,馬隊紮營造飯便了。”騎隊將軍向百夫長低聲叮囑幾句,便與另名騎士丟下馬韁大步跟在趙雍身後上山。
將及山頂,便見一片密林橫搭在山腰,走進密林,竟是一處極為隱秘的山坳,一頂半舊的棕色牛皮大帳篷便紮在突兀的山崖下,帳外釘子般挺立著六名長劍甲士。一看便明白,樓緩肯定要在這裏謀事。趙雍正要舉步進帳,身旁中軍司馬卻是一聲高報:“國君特使到——!”話音落點,便聞一人腳步急促出帳,卻又驟然停頓在帳口。
“君上?”帳口大將愣怔間便是深深一躬,“雁門將軍樓緩,參見君上!”
趙雍哈哈大笑:“樓緩將軍,未告便來,卻是唐突了。”
第八章 胡服風暴茫茫邊草 雲胡不憂(5)
“君上巡邊,豈有唐突之理?君上請!”一臉糙黑兩鬢灰白的樓緩肅然側身拱手,將趙雍請進了大帳。趙雍剛繞過帳口木屏,便聽轟然一聲:“參見君上!”一看之下,卻是四員大將與四名軍吏正肅站在帳廳。趙雍笑著擺擺手:“軍中無全禮,坐了坐了。”指點著便道,“你是趙莊,你是韓向,你是胡笳,你是李鳶,對麼?”四員大將見在邊地隻有三年軍旅的國君竟還記得他們,自是分外興奮,齊齊應了一聲:“謝過君上!”
便在此時,樓緩已經吩咐軍務司馬上來了酒囊幹肉。趙雍接過酒囊便咕咚咚大飲了半袋,卻嘖嘖笑道:“如何有三分胡人馬奶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