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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中山國獻出了都邑之外的六座城池,倏忽變成了一個轄地百餘裏的王號小邦。由於中山原本便是遊牧的赤狄白狄部族,城池遠不如土地對他們來得重要。可在東施效顰的變法之後,中山遊牧人也變做了居住城池的“國人”,隻在搶掠收獲之時出城,尋常時日便住在城堡裏消受劫掠來的財貨。如今六座城池割給趙國,按照戰國割地傳統,城池內的中山“國人”及其所管轄的周圍土地,自然便也成了趙人趙地。如此一來,中山國人口土地銳減,便一蹶不振地衰落了下去。雖然後來趙國內亂中山國又反複了一次,然則終究是夕陽晚景,迅速便又黯淡了下去,終為趙國所滅。

可是,中山國割地罷戰,趙國將士卻大是不服。廉頗帶一班大將昂昂晉見,請國君趙雍一戰滅中山根除後患。趙雍笑道:“天下事一次做得完麼?趙國猛士滅此等奄奄一息之國,無端召來秦魏韓幹預,劃算麼?既得實地,又困中山於孤城無法興風作浪,還無形消弭了三國幹涉,一舉三得,不劃算麼?”

“臣等隻是對中山狼恨氣難消!”

“末將隻怕沒了仗打!”

“老將軍,諸位將軍,少安毋躁。”趙雍從容道,“趙軍新成,還能沒仗打了?也許不要多久,便有一場更大的惡戰。你等要厲兵秣馬,精心練兵,不能有絲毫懈怠!”

“嗨!”眾將頓時精神抖擻。

秋風蕭瑟的十月,趙國大軍北上長城駐防,趙雍卻隻帶著三千護衛騎士回到了邯鄲。聽太子趙章與輔政肥義稟報完諸般國事,趙雍立即對兩人說了目下自己的謀劃方略:今冬明春,趙國大出!及至一宗宗說完,太子與肥義異口同聲地讚同。君臣三人密議一日,便立即開始了緊鑼密鼓地部署。

第一件大事,趙國稱王。

第二件大事,出使六國,厘定與各國邦交根基。

第三件大事,秘密擴軍二十萬,使趙軍一舉成四十萬大軍。

即位二十三年來,趙雍抱定“韜晦以示弱天下”的國策,非但拒絕了稱王,且自降兩級國格而稱“君”。戰國之世,邦國規格雖遠不如春秋時期那般嚴格,且大多由自己確定,然則一個國家究竟是何等國格,畢竟還是大有講究的。其時天下國格大體是四等:王國、公國、侯國、君國。若以稱王先後次序論,截止目下,天下王國八:楚國、魏國、齊國、宋國、韓國、中山國、秦國、燕國;公國大多是殘存的老牌諸侯,魯國、衛國、宋國等;侯國雖也是老牌諸侯,卻已經極少,隻有薛國與趙國了;君國,則幾乎隻剩下一個五十裏的安陵君了.隻要除卻那些利令智昏而搶王的邦國(宋、中山、韓)外,大國稱王都是極為謹慎的。秦國稱王於六國合縱抗秦之後,燕國稱王於合縱滅齊之前,都是時勢所催之結果。論王國業績,此時六大稱王戰國中除了韓國稱王之後一事無成,都曾經先後威勢赫赫過一段,秦國則是始終威勢不衰。以時勢論,小邦國搶戴王冠,天下皆可哈哈一笑了之,誰也不會當真與其爭長短;大國則不然,一旦稱王便昭示著你要加入逐鹿爭霸了,各大戰國便會競相遏製,或合縱或連橫,總是要這個新王國經受一陣猛烈錘打。果真抗住了,王國便立定了,諸如秦國。若抗不住諸般圍攻遏製,王冠光環便消失了,諸如韓國燕國。

此等情勢,趙雍看得分外清楚,所以便堅不稱王,而寧可降得與安陵君一般。然則天下事畢竟有公論,趙國稱君,各大戰國與小國卻是誰也不敢小視,至多是認可了趙國沒有野心,事實上誰也不敢當真如對待小小君國一般予取予奪。趙雍自然清楚此中界格,然則他所需要讓天下明白的也正在此處:我沒逐鹿爭霸之野心,你也不要尋釁與我!二十三年來,這一謀劃確實是做到了,趙國已經平安完成了強國大變。當此之時,三胡匈奴中山之諸般邊患已大體廓清,趙**威大盛,還用得著韜晦麼?再一味韜晦,天下還信麼?若無韜晦之效而落得“天下大偽”之名,韜晦豈非大大滑稽?與其如此,何如堂堂正正稱王,堂堂正正逐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