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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天終於亮了。肥義聽見書房厚重的大門咣當開了,熟悉的腳步便咚咚砸了出來。趙雍一句話沒說,拉起肥義便進了書房。一個時辰後,內侍總管匆匆走出書房秘密召來了國史令。直到中飯時辰,肥義與國史令才匆匆走出了王宮書房。

旬日之後,邯鄲王宮舉行隆重朝會。

朝會者,所有大臣都奉詔聚集之會議也。一年之中,大朝會也就三兩次,通常都是開春啟耕一次,歲末總事一次,其餘則視情形而定,或大戰征伐或重大國政,總之是無大事不朝會。尋常時日的國務,都由丞相與幾位重臣會商處置而稟報君王,或君王動議交由大臣辦理。戰國乃大爭之世,國政講求同心實效,否則不能凝聚國力而大爭於天下。其時君王、丞相、上將軍三根大柱支撐邦國,各自都有極大權力,遠非後世愈演愈烈的君王集權,處置國務的方式也於後世的君王“每日臨朝決事”有極大差別。總之,是以辦事實效為權力目標,而不是以鞏固王座及權臣各自地位為權力目標,端嚴正大的為政風氣是實實在在的時代精神,權術之風遠未成為彌漫權力場的魔障。不在都城的郡守縣令與邊軍大將都須得趕回,而但凡朝會,也必有大事議決,極少禮儀慶賀之類的虛會。此次朝會正在趙王離開邯鄲半年歸來之時,幾乎所有的大臣都想到了同一件事——趙國一定要南下中原與秦國一較高下了。

這天是戊申日,也就是趙武靈王即位第二十七年的五月初一。

邯鄲王宮不大,一百多張座案在正殿分成東西兩方,每方三大排,便顯得滿蕩蕩的了。看官注意,那時的君臣關係雖則也是禮儀有格,但卻遠非後世那種越來越扭曲的主仆甚至主奴關係。大臣議事,任何時候都有坐席。所謂朝會,既不是密密麻麻站成幾排,也不是動輒便三拜九叩山呼萬歲,而是肅然就座率直言事,隻怕比今日之高層會議還要鄭重其事。

“趙王上殿——!”隨著內侍一聲長宣,堅實的腳步聲便咚咚回響著砸了進來,舉殿大臣眼前不禁一亮!趙雍今日竟是全副胡服戎裝,一領火紅短鬥篷,一身棕色皮甲,一雙高腰戰靴,一頂牛皮頭盔上還插了一支大軍統帥獨有的紅色雉翎,右手持一口騎士戰刀,當真一個行將出征的大將軍。雖說趙國胡服,然則國君朝會也從來不會如此全副戎裝,大臣們不禁便是為之一振!

“參見趙王!”舉殿大臣一齊拱手,一聲整齊地朝會禮呼。

“諸位大臣,”趙雍須發灰白的黑臉分外凝重,也不在六級高階上那張寬大的王案前就座,隻拄著那口騎士戰刀目光雪亮地掃視著大殿,“今日朝會,既非聚議北進征伐,亦非會商南下逐鹿,卻是要奠定國本根基。”兩句話一完,便是大手一揮,“禦史宣詔。”

王座後側的禦史大臣大步跨前幾步,站在了王階邊嘩啦展開一卷竹簡,渾厚的聲音便在殿中回蕩開來:“王命特詔:太子趙章,才具不堪理國,著即廢黜,從軍建功;王子趙何,才兼文武,品性端正,著即立為太子,三月後加冠稱王;本王退位,號主父,十年內執掌六軍大拓疆土,並裁決軍國要務;上卿肥義,才具過人,忠正謀國,著即擢升開府相國,總領國政,襄助新趙王統國。《免費txt下載》趙王雍二十七年五月戊申日。詔畢——!”

大殿中靜得唯聞喘息之聲,大臣們連禮儀所在的奉詔呼應也忘記了,人人驚愕,目光齊刷刷瞪著趙王,盡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說到底,廢黜太子、另立儲君、國王退位、新任開府相國這幾件事都太大了,大到任何一件都足以震動朝野,況乎還有新太子三月後稱王、老國王自稱主父卻又掌軍決國這兩件匪夷所思的大變?更要緊的是,如此根本改變朝局權力的重大謀劃,朝臣們事先竟是一無所知,此等情勢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宮廷中樞必有突然事故發生!否則,以趙雍之雄豪明銳,斷無此等突兀決策。然則無論做何去想,一時間卻是誰也難想明白,懵懂之中,誰卻敢輕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