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間,穰侯魏冄的車騎馬隊已經卷到麵前。《免費txt下載》魏冄此次是到河內巡視,隨帶兩千鐵騎護衛,聲勢卻是驚人。遙見道邊車馬,魏冄已經下令馬隊緩行,卻正遇王稽在道邊高聲大禮,便也高聲笑道:“王稽啊,出使辛勞了!”王稽肅然拱手:“謝過丞相勞使。秦魏修好盟約已成,魏國君臣心無疑慮。”魏冄敲著車廂點頭道:“好事也。關東還有甚變故了?”王稽道:“稟報丞相:山東六國無變,大勢利於我秦!”魏冄便是哈哈大笑:“好!老夫這便放心也!”倏忽臉色便是一沉,“謁者王稽,有否帶回六國遊士了?此等人徒以言辭亂國,老夫卻是厭煩。”王稽笑道:“稟報丞相:在下使命不在選士,何敢越俎代庖?”魏冄威嚴地瞥了王稽一眼:“謁者尚算明白了。好,老夫去河內了。”腳下一跺,馬隊簇擁著軺車便隆隆遠去了。
突然,篷車中卻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特使大人,張祿請出車步行。”
“為何?”王稽大是驚訝。
篷車聲音道:“穰侯才具智士,方才已有疑心,隻是其人見事稍緩,忘記搜索車輛,片刻後必然回搜。在下前行,山口等候便了。王稽略一思忖便道:“也好,便看先生料事如何?打開車篷!”嚴實的行裝篷布打開,一個高大的蒙麵黑衣人跳下車來,對著王稽一拱手便匆匆順著官道旁的小路去了。王稽第一次在陽光下看見這個神秘的張祿,雖則依然垂著麵紗,那結實周正的步履卻仍然使王稽感到了一絲寬慰黑色身形堪堪隱沒在枯黃的山道秋草之中,王稽一行打尖完畢正要上道,便見東麵飛來一隊鐵騎遙遙高喊:“謁者停車——!”王稽一陣驚訝,卻又不禁笑了出來,從容下車站在了道邊。便在此時,馬隊已到眼前,為首千夫長高聲道:“奉穰侯之命:搜查車輛,以防不測!”
王稽拱手笑道:“將軍公務,何敢有他?”便淡然坐在了道邊一方大石上捧著一個皮囊飲水去了。片刻之間,二十多名騎士已經將王稽座車與三輛行裝車裏外上下反複搜過,千夫長一拱手說聲得罪,便飛身上馬去了。
王稽這才放心西行,車馬走得一程,遙遙便見前方山口佇立著一個黑色身影。車馬到得近前,王稽便是一拱手:“先生真智謀之士也!”黑衣人卻是悠然笑語:“此等小事,何算智謀?”便徑自跨上了王稽軺車後的篷車,“公自行車,我卻要睡了。”王稽笑道:“先生自睡無妨,秦國隻有一個穰侯也。”
第十一章 遠交近攻離宮永巷深深深(1)
十月之交,秦川原野草木蒼黃。
這日午後時分,一隊車馬出了鹹陽南門,過了渭水大石橋,便轔轔開向了東南河穀的一座灰色城堡。幾乎就在車馬大隊堪堪進入城堡之時,一騎快馬從後飛來遙遙高喊:“謁者羽書急報!”馬隊簇擁的一輛青銅篷車便停了下來,車旁一人立即從騎士手中接過羽書,利落拆開遞進了篷車。片刻之後,篷車裏傳出了一句話:“著王稽明日來見。”說罷腳下輕輕一跺,馬隊便隆隆開進了城堡。快馬騎士飛去之時,寒涼的秋風鼓著暮色便徐徐湮沒了河穀城堡。
秦昭王很是煩悶,便來到了這座很少駐蹕的行宮。這座行宮叫做離宮,是父親惠文王建造的。至於為何叫了如此一個名字,秦昭王卻是實在說不清楚,記得當年問過母後,母後隻是一笑:“毋曉得,叫甚是甚了。”母後的笑意分明有著些許神秘,秦昭王卻也不再問了。他對撲朔迷離的宮廷隱秘素來很厭煩,甚至對一切密謀事體都有一種本能的不喜歡。然則,他卻偏偏生在了王宮,做了國王,且還是個權力交織最是盤根錯節的非親政國王。在孝公商鞅變法之後,秦國還沒有出現過如此錯綜複雜的權力交織。當此之時,若脫開密謀兩字,他便注定要被碾得粉碎!上天何其昏聵,如何偏偏讓他這個厭煩權謀之人,頂起了非常之期最需要機謀的王冠,竟注定要終生浸泡在權謀之中?攝政太後、開府權相、赫赫四貴、巍巍武安君,他身邊到處聳立著權力的高山,他這個秦王便始終隻能在這些權力高山的峽穀中遊蕩,實在是驚悚莫名。攝政母後雖則去了,大勢卻是更為險惡。母後雖也獨斷,對他這個國君兒子卻是處處留有尊嚴。母後自裁前曾經對他說過,母後老了,你也長成了,明年開春,娘便扶你你親政吧。以母後之精明,此等大事不可能不對舅父丞相叮囑,然則舅父丞相非但一個字也不提起,權力反而更是膨脹了。最教秦昭王頭疼的,便是魏冄以賞賜軍功為名,將穰侯自己、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武安君的封邑一舉擴大為百裏,且變成了實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