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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韋百感交集唏噓不已,慨然提出要與荊雲拜“刎頸”之交.荊雲默然良久,卻搖了搖頭。呂不韋難堪不解。荊雲卻說:“大義不在俗交。公圖大事,不當死便不能死,何須為全一人之義輕了性命?生若我等武士,便是個戰陣生涯,頭顱懸於腰間說丟便丟。與公刎頸,便是全小義而廢大義,實則不義也!”呂不韋無話可說,便請荊雲出任商社總執事。荊雲又搖了搖頭說:“公所缺者非商道之才,實武士之才。譬若田單昔年經商,有兩百敢死馬隊,非但保得商路無恙,且能撐持魯仲連呼風喚雨縱橫天下。荊雲自認武才不差,定然為公謀得百人死士以濟緩急。然卻有四請,公須切實做到。”呂不韋肅然點頭。荊雲便說出了四個條件:一不參與商社任何事務,二不出席任何公開酬酢,三不對任何人泄露馬隊武士的姓名身世,四不接受除呂不韋之外的任何人差遣。

呂不韋記得,他鄭重地接受了荊雲的全部四請。

一個月後,荊雲容貌大變,一個俊秀英挺的青年永遠地消失了,站在呂不韋麵前的竟是一個連鬢虯髯麵若塗炭分不清年齡的精悍漢子!呂不韋熱淚盈眶哽咽難言,虯髯漢子卻一拱手便去了。半年之後,呂不韋有了一支三十人的馬隊,兩年之後,馬隊逐漸增加到一百一十六人,從此便是有減無增。荊雲說,快速馬隊不若戰陣大軍,貴在精悍,百人足矣!所有這些騎士,都是荊雲秘密物色的特殊死士,不是為民獲罪而成刑徒,便是仇殺逃匿而成流民。荊雲物色一個,呂不韋便周旋解救一個,數年之間整整支出三萬金之巨!

從此,呂氏商社的車隊經最初兩年的十多次實力闖盜關之後,便從來沒有出過大事。荊雲不是一個草莽俠士,而是一個機謀深沉果敢明斷的首領,他不斷通過各種途徑與各色盜群結交,十多年下來,山東六國竟是暢通無阻。呂不韋深為感慨,幾次對荊雲歎息:“兄弟大將之才也!生逢戰國之世正當其時,不若出世為將,不韋當全力襄助。”素來不苟言笑的荊雲卻是哈哈大笑:“倘若呂公一日為相,荊雲便為將!”一句話說得呂不韋也是哈哈大笑。

三年前商事收手,呂不韋便要安置武士遣散馬隊,荊雲卻總是搖頭,這件事便擱了下來。直到呂不韋鹹陽歸來,才說動荊雲,開始動手諸般安置。荊雲不聞不問,依舊恪守約定信條,恒常如一地住在峽穀叢林,整日帶著馬隊馳騁演練。今次前來,呂不韋似覺馬隊武士們有些變化,麵具馬甲整齊,直與秦國的鐵甲銳士一般。本想問來,終因素來不幹荊雲馬隊鋪排,也便沒有說出,隻是在心頭壓著一個心思:騎士們要走在我後,卻該如何疏通趙國關隘放行?

“先生,老總事!”越劍無揚著馬鞭遙遙一指。

斜陽之下,一輛青銅軺車如飛而來,前廂馭手挽韁挺立雪白的須發散亂飄舞,一看便是西門老總事駕著呂不韋的高車來了。這輛軺車在呂不韋圖謀入政長住邯鄲後極少使用,一則是這輛車全部青銅打造華貴講究三馬係駕,行止太過惹眼;二則是軺車隻有傘蓋而無緇車垂簾,乘者或坐或站都被路人看得清楚,如此便多了許多路途應酬。今日西門老總事親自駕著青銅軺車迎出倉穀溪,必有意外之事!

“西門老爹,何等事體?”勒馬之間呂不韋便高聲撂出一句。

“鹹陽密使到了!”老總事也是刹車之間高聲一句,又抖著馬韁將車兜過喘息著笑道,“來人做派甚大,我便駕出軺車迎你回去,免得他人笑我商社寒酸。”

“鹹陽?密使?”呂不韋大是驚訝,“奉何人之命?有書信麼?”

“大勢派也!”西門老總事乍舌一笑,“甚都不說,隻說要見呂公。”

呂不韋下馬登車笑道:“老爹也是,管他甚做派,我是我便了。走!”

第六章 子楚還國一波三折 先機行險(1)

夕陽時分,幽靜的河穀山道罕見地熱鬧起來。

一隊黑衣武士與一隊紅衣侍女清一色的黑馬長劍,簇擁著一輛鋥亮的青銅軺車轔轔隆隆地開進了倉穀溪莊園。遠遠看去,竟仿佛一團烏雲托著雨後的太陽在山穀漫遊。馬隊軺車之後,遠遠跟著一隊嘎吱嘎吱大響的牛車,每車都苫蓋著一張棕色的防雨牛皮,將高高隆起的車廂裹紮得極為嚴實,直是一座座小山在河穀蠕動。拐過一個彎道,便見河穀深處的山頭上一座竹樓抖動著紅色幌旗遙遙在望。青銅軺車中一聲令下,前行騎士便一馬飛出搖著一麵黑色小旗直奔莊園,報號之聲回蕩山穀:“遠方客來拜會呂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