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老人正容答道:“韓國臨河,素有治水傳統,亦多高明水工也。便是選派一最精於治水之河渠師赴秦,為秦國謀劃一數百裏大型河渠,征召全部秦國民力盡傾於該河渠,使其無兵可征,強秦兵少,自然疲弱無以出山東也!”
韓桓惠王沉吟點頭:“不失為一法,可留心人選,容後再議。”
“老臣以為,老司馬之策未必妥當。”座中一位肥胖老人氣喘籲籲,“河渠之工,誤其一時耳,不傷根本也!莫如效法越王勾踐,使秦大泄元氣為上矣!”
“噢——”韓桓惠王長長一歎,“老司空請道其詳!”
老人咳嗽一聲分外莊重:“當年勾踐選派百餘名美豔越女入吳,更有西施、鄭旦獻於吳王,方收吳王荒政之奇效也!我可舉一反三:一則,選國中妙齡女郎千餘名潛人秦國,與秦國貴胄大臣或其子弟結為夫婦,使其日夜征戰床第而無心戰事,秦國朝堂從此無精壯也!二則,可選上佳美女三兩名進獻秦王,誘其耽於淫樂荒疏國政;若生得一子使秦王立嫡,則後來秦王為我韓人,韓國萬世可安也!縱不能立嫡,亦可挑起秦國王子之爭,使其內亂頻仍無暇東顧,此萬世之計也,我王不可不察也!”
舉殿肅然無聲,老臣們個個莊容深思。韓桓惠王目光連連閃爍,指節擊案沉吟道:“論說韓女妖媚,床第功夫似也不差……隻是,倉促間哪裏卻選得數百成千?”
夷射突然“噗!”地噴笑,眼角一瞄卻見春申君正襟危坐,連忙皺眉低聲一呼:“我要入廁!”跟著一個小內侍便踉蹌去了。正在沉吟思索的韓桓惠王竟立即覺察,高聲揮手:“太醫跟去,看先生可是醉酒也!”片刻間小內侍來報:“先生又哭又笑涕淚交流,太醫正在照拂,想必要吐。”春申君冷冷道:“醉酒,任他去了!”韓桓惠王便是一笑:“也好,吐出來便好。諸公接著說便是。”
一老人慨然拱手道:“美女之計太不入眼,當使絕糧之計也!”
“老司徒快說!倘能絕秦之糧,六國幸甚也!”韓王顯然是喜出望外。
做過司徒執掌過土地的老臣語速卻是快捷:“當年越王勾踐也曾用此法對吳,使吳國大歉三年而不知所以也!我王可集國倉肥大穀粟十萬斛,以大鐵鍋炒熟,而後獻於秦國做種子。秦人下種耕耘而無收,豈不絕糧乎!”
“!”倏忽之間老臣們瞪圓了眼珠。
“此計倒是值得斟酌……”韓桓惠王皺著眉頭躊躇沉吟。
“老司徒之策太得緩慢,又耗我五穀!”一老臣霍然離座,“焚燒鹹陽,夷秦宗廟,逼秦遷都,秦國必衰!此乃效法秦國衰楚之計,春申君幸毋怪之。當年白起攻楚彝陵,毀楚國曆代王陵,又占郢都,楚國無奈東遷,從此衰落也!行此策時,再懸重賞買敢死刺客百名,潛人鹹陽刺殺秦王,秦國自是一蹶不振!”
“大賓在座,老司寇出言無狀矣!春申君見諒。”韓桓惠王當即一個長躬。
“噢呀!無甚打緊了。”春申君嘴角終是抽搐出一片笑來,“隻是黃歇不明老司寇奇計了,韓國連天下形勝上黨之地都拱手讓給了別家,能有白起之軍攻鹹陽夷宗廟?果能如此,天下幸甚了!”
韓國君臣大是難堪,一片嘿嘿嘿的尷尬笑聲。正在此時,殿外一聲少年長吟:“稟報叔王,我有奇計也!”似唱似吟頗是奇特。韓桓惠王對春申君笑道:“此兒乃本王小侄也,自來口吃,說話如唱方得順當。三年前,我將他送到荀子大師門下修學,想必從蘭陵趕回來看望本王也。傳詔,教韓非進來。”春申君自然立即下台:“好!黃歇自當一睹公子風采了!”
隨著內侍傳呼之聲,一個紅衣少年飄然進殿,散發未冠身形清秀若少女。到得王座之前一躬,春申君卻看得分明,這個少年眉宇冷峻肅殺,目光澄澈犀利,全然沒有未冠少年該當有的清純開朗,心下不禁驚訝。韓桓惠王一招手笑道:“非兒過來坐了,也聽聽老臣謀國,強如你蘭陵空修也!”少年卻昂然高聲道:“韓韓韓非前來辭行,不不不不屑與朽木論道也!”臉竟憋得通紅。“小子唐突!”韓王板起了臉,“你之奇計說來聽聽,果有見識,便饒你狂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