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的目光定在他麵上,隻道:“東華呢?”
重霖仙者今日全不如往日般恭肅,眉蹙得更深道:“帝君他近日不大康健,在寢殿修養。”
目光瞟向葉青緹,又轉回頭道:“帝君他確然令青緹仙者發誓為仙一日便不得與殿下再見,容小仙揣測,殿下也是因此來太晨宮找帝君討說法罷。但依小仙看,青緹仙者並未將此誓當作個什麼,既然二位並未因此誓而當真不能再見,還請殿下不要怪罪帝君。其實,當年青緹仙者以凡人之身故去後,殿下重情,自稱青緹仙者的未亡人為仙者守孝兩百多載,小仙們皆看在眼中,自然,帝君也是看在眼中。九天皆道帝君是清正無匹的仙尊,但帝君到底什麼樣,殿下不可能不知。令青緹仙者發下此誓,不過是因帝君他……”
話到此處,九天之上忽有天雷聲動,重霖兀然閉口,奔至殿門,臉色一時煞白。雷聲一重滾著一重,似重錘落下,要敲裂九天,殿外原本和煦的天色竟在瞬間變得漆黑,雷聲轟鳴中,天幕上露出閃爍的星子,忽然一顆接一顆急速墜落。
葉青緹道:“此……是何兆?”
謝孤栦皺眉不語。
鳳九突然道:“我要見東華,你讓我見他。”
重霖臉上現出慘然,卻勉強出鎮定神色:“帝君他著實需靜養,方才之事,小仙也盡同殿下解釋了,殿下若還有什麼旁的怨言,盡可告知小仙,小仙定一句不漏轉與帝君。”咬咬牙,又道,“殿下放心,隻要是殿下所願,小仙想,帝君定無所不依,便是要以命相抵……”話到此處卻驀然紅了眼眶,似終於支撐不住道,“殿下還要帝君他如何?小仙鬥膽問一句,殿下還要帝君他如何?”
眼淚從鳳九臉上落下來:“重霖,你同我說實話,他究竟怎麼了?”
須臾靜寂,重霖仙者抬頭:“小仙給殿下講個故事吧。不過,這個故事很長,殿下想從哪裏聽起?”又自問自答道,“不妨,就從青之魔君燕池悟將帝君帶去見魔族的姬蘅開始講罷。”
說他們成親宴的前夜,燕池悟為姬蘅來找帝君,倒確因姬蘅她命懸一線。
姬蘅五百年前於白水山救閩酥時身中秋水毒,當年帝君助他們私奔至梵音穀,也是因梵音穀不受紅塵濁氣所汙,正可克製姬蘅身上的秋水毒。
因姬蘅之父乃帝君曾經的屬官,臨死前將她托付給帝君,帝君難免對姬蘅多加照拂,卻不過是因他父親之義。盡管帝君對姬蘅無意,曉得她的心思後更是冷淡相對,然姬蘅對帝君的執念卻深。
當帝君要在碧海蒼靈為鳳九補辦成親宴的消息傳遍八荒後,姬蘅心傷難抑,求彼時照料陪伴在她身旁的燕池悟將她帶出了梵音穀。
出穀後姬蘅偷偷跑去了白水山,自甘成為白水山眾毒物的盤中之餐。待燕池悟尋到她時,她已近油盡燈枯,求燕池悟將帝君帶到她麵前,容她見上最後一麵,且自言要死在帝君成婚當日,令他永生不能忘記她。但她也怕帝君冷情冷心,即便她瀕臨死地帝君也未必發此善心,真能隨燕池悟前來。因而,她將她父親的龍爪交給了燕池悟,告訴燕池悟,若帝君不願前來,便將此龍爪給他看。
姬蘅的父親孟昊神君同帝君的情誼很深,是帝君座下一員悍將,洪荒時代與帝君在戰場上並肩禦敵時,曾為護著帝君而失掉了一隻左臂。孟昊神君是尾蛟龍,那隻左臂是一隻龍爪。那一戰乃是與魔族而戰,魔族得了孟昊的龍爪,欲以十道蒼雷擊而毀之,以辱神族無能。帝君手執蒼何,隻身犯入魔族奪回龍爪,封入一塊白琉璃還給孟昊,且鄭重許諾,此琉璃牌便是他欠孟昊的情分,琉璃牌在孟昊手中一日,他有何需,他赴死不辭。此是重諾。
真心之諾隻許真心君子,孟昊神君乃真君子,雖手執琉璃牌數十萬年,卻未求過帝君一言,隻在臨死前請帝君照拂他的女兒姬蘅。孟昊神君也是真英雄,但這位英雄最後的時光卻落魄,臨死前方與姬蘅相認,且身無別物,唯有一塊琉璃牌,便將它權做遺物留與姬蘅。卻不知姬蘅從哪裏探知,曉得了此琉璃牌上承著帝君的一句重諾。
生死門前,姬蘅哭著向帝君訴說衷情,言既不能侍在帝君身側,活在世上又有何意義,又言鳳九定不如她更愛帝君,她為帝君甘願赴死,天上天下有幾人能做到,求帝君憐她,便是她死,隻要帝君答應她,心中會為她留上一席之地,她便瞑目了。
姬蘅死前如此陳情,自覺便是石頭也該動容了,奈何帝君平生最恨人百般癡纏,以死相脅,她如此這般正是令人厭惡,因而她一腔赤裸裸的衷情跟前,帝君隻蹙眉不言。姬蘅終於崩潰,道帝君連她一個微弱念想也不成全,她為帝君搭上一條命,帝君卻如此負她。既然她父親死前將琉璃牌留給她,琉璃牌上有帝君的重諾,今日她便要帝君將她父親的情分還給她,兌現她一個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