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暖閣之中,善闡侯高升泰還報,鍾萬仇夫婦及秦紅棉已離府遠去。鎮南王妃刀白鳳掛念愛子,說道:“皇上,那萬劫穀的所在,皇上可知道麼?”保定帝段下明道:“萬劫穀這名字,今日不是首次聽見,但想來離大理不無。”刀白鳳急道:“聽那鍾萬仇之言,似乎這地方甚是隱秘,隻怕不易尋找。譽兒若是在敵人手中久了……”保定帝微笑道:“譽兒嬌生慣養,不知人間的險惡,讓他多經曆一此艱難,磨練磨練,於他也未始沒有益處。”刀白鳳心下甚是焦急,卻已不敢多說。
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拿些酒菜出來,犒勞犒勞咱們。”段正淳道:“是!”吩咐下去,片刻間便是滿席的山珍海味。保定帝命各人同席共飲。
大理是南鄙小邦,國中百夷雜處,漢人為數無多,鎮南王妃刀白鳳便是擺夷人。國人受中原教化未深,諸般朝儀禮法,本就遠較大宋寬簡。保定帝更為人慈和,隻教不是在朝遷廟堂之間,一向不喜拘禮,因此段正淳夫婦與高升泰三人便坐在下首相陪。
飲食之間,保定帝絕口不提適才事情。刀白鳳雙眉緊蹙,食而不知其味。將到天明,門外侍衛稟道:“巴司空參見皇上。”段正明道:“進來!”門帷掀起,一個又瘦又矮的黑漢子走了進來,躬身向保定帝行禮,說道:“啟稟皇上:那萬劫穀過善人渡後,經鐵索橋便到了,須得自一株大樹的樹洞察中進穀。”
刀白鳳拍手笑道:“早知有巴司空出馬,那有尋不到敵人巢穴之理?我也不用擔這半天心啦。”那黑漢子微微躬身,道:“王妃過獎。巴天石愧不敢當。”
這黑瘦漢子巴天石雖然形貌猥崽,卻是個十分精明能幹的人物,曾為保定帝立下不少功勞,目下在大理國位居司空。司徒、司馬、司空三公之位,在朝遷中極為尊榮。巴天石武功卓絕,其擅長輕功,這次奉保定帝之命探查敵人的駐足之地,他暗中跟蹤鍾萬仇一行,果然查到萬劫穀的所在。
保定帝微笑道:“天石,你坐下吃個飽,咱們這便出發。”巴天石深度知皇上不喜人對他跑拜,對臣子愛以兄弟朋友稱呼,倘若臣下過份恭謹,他反要著惱,當下答應一聲,捧起飯碗便吃。他滴酒不飲,飯食量卻大得驚人,片刻間便連吃了八大碗飯。段正淳、高升泰和他相交日久,自也不以為異。
巴天石一吃完,站起身來,伸衣袖一抹嘴上的沒膩,說道:“臣巴天石引路。”當先走了出去。保定帝、段正淳夫婦、高升泰隨後魚貫而出。出得鎮南王府,隻見褚古傅朱四大護衛已牽了馬匹在門外侍候,另有數十名從人捧了保定帝等的兵刃站在其後。
段氏以中原武林世家在大理得國,數百年來不失祖宗遺風。段正明、正淳兄弟雖富貴無極,仍常微服了遊,遇到武林中人前來探訪或是尋仇,也總是按照武林規矩對待,從不擺脫皇室架子。是以保定帝這日禦駕親征,眾從人都是司空見慣,毫不驚擾。自保定帝以下,人人均已換上了常服,在不識者眼中,隻道是縉紳大戶帶了從人出遊而已。
刀白鳳見巴天石的從人之中,有二十幾名帶著大斧長鋸,笑問:“巴司空,咱們去做木匠起大屋嗎?”巴天石道:“鋸樹拆屋。”
一行人所乘者是駿馬,奔行如風,未到日中,已抵萬劫穀外的樹林。巴天石指揮從人,將擋路的大樹一一砍開鋸倒。來到穀口,保定帝指著那株漆著‘姓段者入此穀殺無赦’的大樹,笑道:“這萬劫穀主人,跟咱家好大的怨仇哪!”段正淳卻知鍾萬仇是怕自己進穀去探訪甘寶寶,向妻子斜目瞧去,見她隻是冷清笑。
四名漢子提著大斧搶上,片刻之間那株數人合抱的大樹砍倒了。
巴天石命眾人牽馬在穀口相候。
褚、古、傅、朱四大衛護當先而行,其後是巴天石與高升泰,又其後是鎮南王夫婦,保定帝走在最後。進得萬劫穀後,但見四下靜悄悄地,無人出迎。巴天石按照江湖規矩,手持段正明、段正淳兩兄弟的名帖,大踏步來到正屋之前,朗聲說道:“大理國段氏兄弟,前來拜會鍾穀主。”
話聲甫畢,左側樹叢中突然竄出一條長長的人影,迅捷無倫的撲到,伸手向巴天石手中的名帖抓來。巴天石向右錯出三步,喝道:“尊駕是誰?”那人正是‘窮凶極惡’雲中鶴,一抓不中,更不停步,又向巴天石撲去。巴天石見他輕功異常了得,有心要跟他較量較量,當下又向前搶出三步。雲中鶴跟著追了三步。巴天石發足便奔,雲中鶴隨後追去。一個矮,一個高,霎時之間在屋外繞了三個圈子。雲中鶴步幅奇大,但巴天石一跳一躍,腳步起落卻比他快得多,兩人之間始終相距數尺。雲中鶴固然追他不到,巴天石卻也避他不脫。兩人一向者自負輕功天下無匹,此刻陡然間遇上勁敵,均是心下暗驚。兩人越奔越快,衣襟帶風,發出呼呼聲響,雖隻兩人追逐,旁人看來,便是五六人繞圈而行一般。到得後來,兩人相距漸遠,變成了繞屋奔跑,已不知雲中鶴在追巴天石,還是巴天石在追雲中鶴。倘若巴天石追到了雲中鶴背後,這場輕功的比試,自然是他勝了,但雲中鶴猛地發勁,又將巴天石拋落數丈。
隻聽得呀一聲,大門打開,鍾萬仇走了出來。巴天石中下不停,暗運內勁,右手一送,名帖平平向鍾萬仇飛了過去。
鍾萬仇伸手接住,怒道:“姓段的,你既按江湖規矩前來拜同,幹麼毀我穀門?”
褚萬裏喝道:“皇上至尊,豈能鑽你這樹洞地道?”
刀白鳳一直懸念愛子,忍不住問道:“我孩兒呢?你們將他藏在那裏?”屋中忽又躍出一個女子,尖聲道:“你來得遲了一步。這姓段的小子,我們將他開膛破肚,喂了狗啦!”她雙手各持一刀,刀身細如柳葉,發出藍印印的光芒,正是見血即斃的修羅刀。
這兩個女子十八刀年之前便因妒生恨,結下極深的怨仇。刀白鳳明知秦紅棉所言非實,但聽她將自己獨生愛子說得如此慘酷,舊恨新怒,一齊迸發,冷冷的道:“我是問鍾穀主,誰來跟下賤女人說話,沒的玷辱了自己身份。”驀地裏當當兩聲響,秦紅棉雙刀齊出,快如飄風般近前,向她急砍兩刀。這‘十字斫’是她成名絕技,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漢曾喪在她修羅雙刀這毒招之下。刀白鳳抽出拂麈,及時格開,身形轉處,拂麈尾點向她後心。
段正淳好生尷尬,一個是眼前愛妻,一個是昔日情侶。他對刀白鳳鍾情固深,對秦紅棉卻也是舊恩難忘,但見兩女一動上手便是生死相搏的招數,不論是誰受傷,自己都是終生之恨,喝道:“且慢動手!”斜身欺近,拔出長劍,要格開兩人兵刃。
鍾萬仇一見到段正淳便是滿肚子怒火,嗆啷啷大環刀出手,向他迎頭砍去。褚萬裏道“不勞王爺動手,待小人料理了他。”鐵杆揮出,戮向鍾萬仇的頭頸。他原來的鐵杆被葉二娘拗斷了,此時所使是趕著新鑄的。鍾萬仇罵道:“我早知姓段的就隻仗著人多勢眾。”
段正淳笑道:“萬裏退下,我正要見識見識鍾穀主的武功。”長劍挺出,彈開褚萬裏的鐵杆,順勢從鍾萬仇大環刀的刀背上掠下,直削他手指。這一招彈、掠、削三式一氣嗬成,中間直無半分變招痕。鍾萬仇一驚:“這段賊劍法好生淩厲。”登時收起怒火,橫刀寧住門戶,強敵當前,已不敢浮囂輕忽。
段正淳挺劍疾刺,釧萬仇見來勢淩厲,難以硬擋,向後躍進開三步。段正淳隻求他不過來糾纏,閃身搶到刀白鳳和秦紅棉身近,隻見秦紅棉刀法已微見散亂,刀白鳳步步進逼。驀地裏嗤嗤嗤連響,秦紅棉接連射出三枝毒箭。她這短箭形狀和木婉清所發的一模一樣,手法卻高明得多,三枝箭分射左右中三個方位,教對方絕難閃避。刀白鳳縱身高,躍,三枝短箭都從她腳底飛過,不料她身子尚在半空,又有三枝箭射來,第一枝射她小腹,第二枝射向她雙足之間,第三枝卻是對準了她足。底。其時刀白鳳無法再向上躍進,身子落下來時。三枝箭正好射中她頭、胸、腹三處,實是毒辣之極。
刀白鳳心下驚惶,拂麈急掠,卷開了第一枝毒箭,身子急速落下,眼看第二枝、第三枝箭對準了胸膛、小腹射到,已萬難閃避擋格,突然眼前白光急閃,一柄長劍自下而上的在她麵前掠過,將這兩枝短箭斬為四截,同時有人幌身擋在她的身前,正是段正淳搶過來救了她性命。倘若他出劍稍在不準,斬不到短箭,那麼這兩枝短箭勢必釘在他身上。
這一下刀白鳳和秦紅棉都是嚇得臉色慘白,心中怦怦亂跳。刀白鳳叫道:“我不領你的情!”閃身繞過丈夫,揮拂麈向秦紅棉抽去。她恨極秦紅棉手段陰毒,拂麈上招數快極,斜掃直擊,教對方再也緩不出手來發射毒箭。秦紅棉適才這兩箭險些射中段正淳,又見他不顧性命的相救妻子,偏心已極,驚慌中又加上氣苦,登時擋不住拂麈的急攻。刀白鳳拂麈一招‘鳳棲於梧’,向她頭頂擊落,秦紅棉急向右閃,刀白鳳左掌正好同時擊出,眼見便可正中秦紅棉胸口,立時便要打得好狂吐鮮血。手掌亢她胸口沿有半尺,忽然旁邊一隻男子手掌伸過來一帶,將她這一掌掠開了,正是段正淳出手相救,說道:“鳳凰兒,別這麼狠!”
秦紅棉一怔,怒道:“什麼鳳凰兒,孔雀兒,叫得這般親熱!”左手刀向段正淳肩頭砍落。刀白鳳也正惱丈夫相救情婦,格開自己勢在必中的一招,揮拂麈向他臉上掃去。
二女同時出手,同時見到對方向段正淳攻擊,齊叫:“啊喲!”同時要回護郎君。刀白鳳拂麈轉向,去擋格修羅刀;秦紅棉飛足向刀白鳳踢去,要她收轉拂麈。
段正淳斜身一閃,砰的一聲,秦紅棉這一腳重重踢中在他屁股上。刀白鳳怒道:“你幹麼踢我丈夫?”秦紅棉道:“段郎,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很疼嗎?”段正淳裝腔作勢,大叫:“哎唷,哎唷!踢死我啦!”蹲下身來。
鍾萬仇瞧出便宜,舉刀摟頭向段正淳劈落。刀白鳳叫道:“住手!”秦紅棉叫道:“打他!”拂麈與修羅刀齊向鍾萬仇攻去。鍾萬仇隻得回刀招架,大叫:“姓段的臭賊,你這老白臉,靠女人救你性命,算什麼好漢?”段正淳哈哈大笑,倏地躍起,刷刷刷三劍,隻逼得鍾萬仇踉蹌倒退。秦紅棉一怔,怒道:“你沒受傷,裝假!”刀白鳳也道:“這家夥最會騙人,你怎能信他了?”秦紅棉叫道:“看刀!”刀白鳳叫道:“打他!”這一次二女卻是聯手向段正淳進攻。
保定帝見兄弟跟兩個女人糾纏不清,搖頭暗笑,向褚萬裏道:“你們進去搜搜!”褚萬裏應道:“是!”
褚、古、傅、朱四人奔進屋門。古篤誠左足剛跨過門檻,突覺頭頂冷風颯然。他左足未曾踏實,右足跟一點,已倒退躍進出,隻見一片極薄極闊的刀刃從麵前直削下去,相距不過數寸,隻要慢得頃刻,就算腦袋幸而不致一分為二,至少鼻子也得削支了。古篤誠背上冷汗直流,看清楚忽施暗襲的是個麵貌俊秀的中年女子,正是‘無惡不作’葉二娘。她這薄刀作長方形,薄薄的一片,四周全是鋒利無比,她抓著短短的刀柄,略如揮舞,便卷成一圈圓光。古篤誠起初這一驚著實厲害,略一定神,大喝一聲,揮起板斧,便往她薄刀上砍去。葉二娘的薄刀不住旋轉,不敢和板斧這等沉重的兵刃相碰。古篤誠使出七十二路亂披風斧法,雙斧直上直下的砍將過去。葉二娘陰陽怪氣,說幾句調和侃的言語。朱丹臣見她好整以暇,刀法卻詭異莫測,生怕時候一長,古篤誠抵敵不住,當即挺判官雙筆上前夾擊。
其時巴天石子和雲中鶴二人兀自在大兜圈子,兩人輕功相若,均知非一時三刻能分勝幾,這時所較量者已是內力高下。巴天石奔了這百餘個圈子,已知雲中鶴的下盤功夫飄逸有餘,沉凝不中,不如自己一彈一躍之際行有餘力,隻消陡然停住,擊他三掌,他勢必抵受不住。但巴天石一心要在輕功上考較他下去,不願意以拳腳步功夫取勝,是以仍是一股勁兒的奔跑。
忽聽得一人粗聲罵道:“媽巴羔子的,吵得老子睡不著覺,是那兒來的兔崽子?”隻見南海鱷神手持鱷嘴剪,一跳一跳的躍近。
傅思歸喝道:“是你師父的爹爹來啦!”南海鱷神喝道:“什麼我師父的爹爹?”傅思歸指著段正淳道:“鎮南王是段公子的爹爹,段公子是你的師父,你想賴麼?”南海鱷神雖然惡事多為,卻有一椿好處,說過了的話向來作數,一聞此言,氣得臉色焦黃,可不公然否認,喝道:“我拜會我的師父,跟你龜兒子有什麼相幹?”傅思歸笑道:“我又不是你兒子,為什麼叫我龜兒子?”
南海鱷神一怔,想了半天,才知他是繞著彎兒罵自己為烏龜,一想通此點,哇哇大叫,鱷嘴剪拍拍拍的向他夾去。此人頭腦遲鈍,武功可著實了得,鱷嘴剪中一口森森白牙,便如狼牙棒上的尖刺相似。傅思歸一根熟銅棍接得三招,便覺雙臂酸麻。褚萬裏長杆一揚,杆上連著的鋼絲軟鞭蕩出,向南海鱷神臉上抽去,南海鱷神掏出鱷尾鞭擋開。
保定帝眼看戰局,己方各人均無危險,對高升泰道:“你在這兒掠陣。”
高升泰道:“是!”負手站在一旁。
保定帝走進屋中,叫道:“譽兒,你在這裏麼?”不聽有人回答。他推開左邊廂房門,又叫道:“譽兒,譽兒!”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從門背後轉了出來,臉色驚慌,問道:“你……你是誰?”保定帝道:“段公子在那裏?”那少女道:“你找段公子幹什麼?”保定帝道:“我要救他出來!”
那少女搖頭道:“你救他不出的。他給人用大石堵在石屋之中,門口又有人看守。”保定帝道:“你帶我去。我打倒看守之人,推開大石,就救他出來了。”那少女搖頭道:“不成!我如帶了你去,我爹爹要殺了我的。”保定帝問:“你爹爹是誰?”那少女道:“我姓鍾,我爹爹就是這裏的穀主啊。”這少女便是從無量山逃回來的鍾靈。
保定帝點了點頭,心想對會這樣一個少女,不論用言語套問,或以武力脅逼,均不免有失身份,段譽既在此穀中,總不難尋到,當下從屋中回了出來,要另行覓人帶路。
段譽和木婉清在石屋之中,聽說門外那青袍客竟是天下第一惡人‘惡貫滿盈’,大驚之下,撲過去摟在一起。段譽低聲道:“咱們原來落在‘天下第一惡人’手中,那真是糟糕之極矣!”木婉清“唔”的一聲,將頭鑽在他懷中。段譽輕撫她頭發,安慰道:“別怕。”
兩人上下衣衫均已汗濕,便如剛從水中爬起來一般。兩人全身火熱,體氣蒸薰,聞在對方鼻中,更增幾分誘惑之意。一個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一個是情苗深種的少女,就算沒受春藥的激動,也已把持不定,何況‘陰陽和合散’的力量霸道異常,能令端士成為淫徒,貞女化作蕩婦,隻教心神一迷,聖賢也成禽獸。此時全仗段譽一靈不昧,念念不忘於段氏的清譽令德,這才勉力克製。
青袍客得意之極,怪聲大笑,說道:“你兄妹二人快些成其好事,早一日生下孩兒,早一日得脫牢籠。我去也!”說吧,越過樹牆而去。
段譽大叫:“嶽老三,嶽老二!你師父有難,快快前來相救。”叫了半天,卻那裏有人答應?
段譽尋思:“當此危急之際,便是拜會他為晌,也說不得了。拜錯惡人為師,不過是我一人之事,須不致連累伯父我爹爹。”於是又縱聲大叫:“南海鱷神,我甘願拜你為師了,願意做南海派的傳人,你快來救你徒弟啊。我死之後,你可沒徒弟了。”亂叫亂喊了一陣,始終不聞南海鱷神的聲息,突然想到:“啊喲不好!南海鱷神最怕的便是他這個老大‘惡貫滿盈’,就算聽到我叫喚,也不敢來救。”心中隻是叫苦。
木婉清忽道:“段郎,我和你成婚之後,咱們第一個孩兒,你喜歡男是女的?”段譽迷迷糊糊的答道:“男的!”
忽然石屋外一個少女的聲音接口道:“段公子,你是她哥哥,決不能跟她成婚。”段譽一楞,道:“你……你是鍾姑娘麼?”那少女正是鍾靈,說道:“是我啊。我偷聽到了這青袍惡人的話,我定要想法子救你和木姊姊。”段譽大喜,道:“那好極了,你快去偷毒藥的解藥給我。”木婉清怒道:“鍾靈你這小鬼快走開,誰要你救?”鍾靈道:“我還是想法子推開這大石頭,先救你們出來的好。”段譽道:“不,不!你去偷解藥。我……我抵受不住,快……快要死了。”鍾靈驚道:“什麼抵受不住?你肚子痛嗎?”段譽道:“不是肚子痛。”釧靈又問:“你是頭痛麼?”段譽道:“也不是頭痛。”鍾靈道:“那你什麼地方不舒服?”
段譽情欲難遏之事,如何能對這小姑娘說得出口?隻得道:“我全身不舒服,你隻設法去盜取解藥便了。”鍾靈皺鼎道:“你不說病狀,我就不知道要尋什麼解藥。我爹爹解藥很多,但得知道你是肚痛、頭痛,還是心痛。”段譽歎了口氣道:“我什麼也不痛。我是……我是服了一種叫做‘陰陽和合散’的毒藥。”鍾靈拍手道:“你知道毒藥的名字,那就好辦了。段大哥,我這就去跟爹爹要解藥。”
她匆匆爬過樹牆,便去纏著父親拿那‘陰陽和合散’的解藥。那‘陰陽和合散’是表袍客的藥物,但鍾萬仇一聽這名字,就知是什麼玩意兒,馬臉一沉,斥道:“小女娃娃,東問西問這些不打緊的東西幹麼?你再胡說八道,我老大耳括子打你。”鍾靈急道:“不是胡說八道……”
便在此時,保定帝等一幹人攻進萬劫穀來,鍾萬仇忙出去應敵,將鍾靈一人留在屋內。她聽得屋外兵刃交作,鬥得甚是厲害,也不去理會,自在父親的藏藥之所東翻西找。鍾萬仇的數百個藥瓶之上都貼有藥名,但偏偏就不見‘陰陽和合散’的解藥。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得有人進來,出去一看,便遇到了保定帝。
保定帝想尋人帶路,一時卻不見有人,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回頭見是鍾靈奔來,當即停步等候。鍾靈奔近,說道:“我找不到解藥,還是帶你去吧!不知你能不能推開那塊大石頭。”保定帝莫名其妙,問道:“什麼解藥?大石頭?”鍾靈道:“你跟我來,一看便知道了。”萬劫穀中道路雖然曲折,但在鍾靈帶領之下,片刻即至,保定帝托著鍾靈的手臂,也不見他從身跳躍,突然間淩空而起,平平穩穩越過了樹牆。鍾靈拍手讚道:“妙極,妙極!你好你會飛!啊喲,不好!”
但見石屋之前端坐著一人,正是那青袍怪客!
鍾靈對這個半死半活的人最是害怕,低聲道:“咱們快走,等這人走了再來。”保定帝見了這青袍怪人也是極感詫異,安慰她道:“有我在這裏,你不用怕。段譽便是在這石屋之中,是不是?”鍾靈點了點頭,縮在他身後。
保定帝緩步上前,說道:“尊駕請讓一步!”青袍客便如不聞不見,凝坐不動。
保定帝道:“尊駕不肯讓道,在下無禮莫怪。”側身從青袍客左側閃過,右掌斜起,按住巨石,正要運勁推動,隻見青袍客從腋下伸出一根細細的鐵杖,點向自己‘缺盆穴’。鐵杖伸到離他身子尺許之處便即停住,不住顫動,保定帝隻須勁力一發,鐵杖點將過來,那便無可閃避。保定帝心中一凜:“這人點穴功夫可高明之極,卻是何人?”右掌微揚,劈向鐵杖,左掌從右掌底穿出,又已按在石上。青袍客鐵杖移位,指向他‘天池穴’。保定帝掌勢如風,連變了七次方位,那青袍客的鐵杖第一次均是虛點穴道,製住形勢。
兩人接連變招,青袍客總是令得保定帝無法運勁推石,認穴功夫之準,保定帝自覺與己不相伯仲,猶在兄弟段正淳之上。他左掌斜削,突然間變掌為指,嗤的一聲響,使出一陽指力,疾點鐵杖,這一指若是點實了,鐵杖非彎曲不可。不料那鐵杖也是嗤的一聲點來,兩股力道在空中一碰,保定帝退了一步,青袍客也是身子一幌。保定帝臉上紅光一閃,青袍客臉上則隱隱透出一層青氣,均是一現即逝。
保定帝大奇,心想:“這人武功不但奇高,而且與我顯是頗有淵源。他這杖法明明跟一陽指有關。”當即拱手道:“前輩尊姓大名,盼能見示。”隻聽一個聲音響道:“你是段正明呢,不是段正淳?”保定帝見他口唇不動,居然能夠說話,更是詫異,說道:“在下段正明。”青袍客道:“哼,你便是大理國當今保定帝?”保定帝道:“正是。”青袍客道:“你的武功和我相較,誰高誰下?”
保定帝沉吟半晌,說道:“武功是你稍勝半籌,但若當真動手,我能勝你。”青袍客道:“不錯,我終究是吃了身子殘廢的虧。唉,想不到你坐上了這位子,這些年來竟絲毫沒擱下練功。”他腹中發出的聲音雖怪,仍聽得出語間中充滿了悵恨之情。
保定帝猜不透他的來曆,心中霎時間轉過了無數疑問。忽聽得石屋內傳出一聲聲急躁的嘶叫,正是段譽的聲音,保定帝叫道:“譽兒,你怎麼了?不必驚慌,我就來救你。”鍾靈驚叫:“段公子,段公子!”
原來段譽和木婉清受猛烈春藥催激,越來越難與情欲相抗拒。到後來木婉清神智迷糊,早忘了段譽是親哥哥,隻叫:“段郎,抱我,抱住我!”她是處女之身,於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但覺燥熱難當,要段譽摟抱著方才舒服,便向段譽撲去。段譽叫道:“使用不得!”閃身避開,腳步下自然而然的使出了淩波微步。木婉清一撲不中,斜身摔在床上,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