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之後，秦唐心頭底裏莫名湧上一團氣憤，他不是對別人氣憤，是對自己有說不出的氣憤，對自己非常不滿和憎恨，暗暗唾罵、責備、埋怨自己沒有問清事由，憑著自己是老師，蠻橫無理把學生譴責一番。如此錯怪學生，秦唐無法原諒自己的的嚴重過錯，因此內心裏頭深感不安、惶恐內疚。
說起來，秦唐根本沒必要感不安、惶恐內疚，他當時看到也是事實。再說了，秦唐是一粒埋藏在土壤裏的種子，隻有春天一到破土而出，長出新芽時，人們才能夠看到他。
事情過去一個多月，秦唐早已把它拋到腦後十萬八千裏，在腦子裏不留下一絲絲痕跡。可是秦唐卻念念不忘此事，他心底裏頭一直不安，一直在懺悔。
這個世界有時候顯得實在是太小，不是冤家不聚頭呐。
在秦唐懺悔的歲月裏，卻是在一星期晚上去市圖時候，碰巧遇秦唐旁若無人，優哉遊哉地看書。
借好書後，秦唐悄悄地在秦唐身旁坐下。
當感覺到人坐到他身旁，秦唐潛意識地抬頭一看：“啊，秦老師，您您您……”驚嚇的，秦唐屁股如同被人冷不防地紮進刀，一下蹦起來。
笑眯眯的，款款立起，秦唐模樣依舊跟平日那樣親切可人。瞧學生那個樣子，他麵前的好像是一隻饑荒要吃他的母老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秦唐心頭暗暗發出一聲感歎：秦總司令呀秦總司令，你現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想都沒有想到。我是你老師咧，你那麼怕我幹麼？難道說當上廠長，你反而變得懦弱、膽怯？是不是因為你放棄上大學，把你痛罵一頓，在你心裏頭我是一個凶巴巴老師。你對我害怕？可你當時實在太傷我的心，直到現在我的心還在疼痛呀！那天晚上無理把你譴責一頓，的確是我的錯。
——看到秦唐臉那窘迫。秦唐便開玩笑：“嗨，秦總司令，你這個大忙人。今晚上怎麼會有時間獨自一個人跑到這裏優哉遊哉看書，是不是跟哪個女孩約會，在這裏等他？”
弄巧成拙。有時臉皮比白紙還薄的秦唐，秦唐這麼一開玩笑，他更是臉紅到脖子上，甚至些許木訥。
有過一分鍾光景，秦唐才說了一句：“秦老師，看您說的。我經常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來到這裏看書。”說話時候，秦唐連頭都低著，他的心還在嘭嘭嘭亂跳。心裏底頭則是覺得萬分委屈，老天爺為什麼總是這樣虐待他：不管他走到哪裏，總是遇上克星——秦老師。這老天爺到底是對他的恩賜呢，還是因為他當年放棄上大學，在嚴厲懲罰他？
一邊盤算如何盡早脫身。秦唐一邊無話找話，從未見過老師晚上有來圖書館，他今晚是來借呢？
把手上的書往秦唐麵前輕輕一遞，秦唐笑吟吟的說，他的確晚上很少來圖書館。不過。今晚他是突然心血來潮，前來借書，湊巧碰上他嘿！
——又是心血來潮，又是湊巧，十有**是老天爺要你來責難我吧，秦唐心頭叫苦地嘀咕。
遲疑一下，迫於禮貌和敬重，秦唐才接老師的名，連翻不翻一下，即信手還給他。“秦老師，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秦唐臉上含著幾分歉意，怯生生地說，都不敢正眼看老師。話聲一落地，心一狠，秦唐和上次在孫正洪家一樣，扭身即走，好像真有啥急事。
“秦總司令，你——給——我站住！腳底抹油，世上沒這麼便宜好事！”秦唐聲音很小，但有一股懾人不可侵犯威嚴。
心一顫，秦唐雙腳不由自主僵住——停下，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位和藹親切的老師如此聲色俱厲。
看到秦唐停下，秦唐又恢複他獨特的和藹和親切，笑吟吟的，臉上彌漫著興奮：“怎麼，沒見到我這個高個子老師時候，你一點事情沒有，老老實實，旁若無人看書，看得出神入化，仿佛整個圖書館僅你一個人。一瞅見我，你就有事啦，我的總司令閣下，原來這就是你的待師之道呀，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喲？”
漲紅著臉，秦唐若一隻寒蟬。
想來個耗子見貓——逃之夭夭，看來，秦唐今晚上注定是籠中鳥，網中魚——飛不了，也逃不脫。他隻覺得一陣旋暈：秦老師呀秦老師，您饒了我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個子行不行？您看我跟您這隻白天鵝呆在一塊兒，你高了我這麼一大截，壓抑著我手掌心出汗，血管要爆炸。您看看我，全身衣服隻差點沒有被冷汗濕透就是。我的心跳地好快好厲害呀，都要昏厥過去了呀，秦老師！您怎麼一點不了解您學生——我的心情，我緊張的心情喲！再說了，我現在不是學生，您幹麼老這樣獵人見到山兔——死盯的不放，太不公平了吧。
怪人有怪心事。
對學生秦唐的奇怪心理，秦唐不要說會曉得，始終揣測不到半丁點。他一直很納悶，一腳踏出校門口，秦唐怎麼整個人變得如此古裏古怪，非常害怕他似的。在學校讀書時，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那時總是他這個當老師的懼怕他的時候多呀！甚至是連夜裏都在做噩夢。每次去上課，當一腳踏在教室門口當兒，條件反射一般，秦唐總是暗暗祈禱：“秦總司令，你饒了我吧，不要再刁難我了，要不然我連都課無法上下去啦——”說實在話，今晚上這麼碰巧遇上秦唐這個怪人，說什麼，秦唐都要從他神奇大腦裏挖出一些好東西，這樣輕易讓他溜掉，豈不便宜了他。
——怎麼一回事，秦唐說不清楚。反正他有一種與秦唐相處的強烈渴望。這一強烈渴望，固然是在秦唐放棄上大學後，一團神秘感罩住秦唐芳心，吸引著他。再後來，才當了一年左右時間工人，秦唐即在競選中，居然力挫眾人。當上廠長，把一個要倒閉工廠管理的紅紅火火，一天比一天發展壯大。那天晚上在孫正洪家發生的事。事後明白一切，秦唐越來越感覺學生秦唐是個非常神秘青年，他欲想親手揭開他神秘麵紗：一個年歲不大。閱曆不深的人，有著常人所缺乏的奇特魄力，時常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看似平常，卻不平凡的事。
借著路燈，秦唐笑盈盈的，一種往日所沒有的自豪、幸福無意中洋溢在他那張俏臉，他靜靜地睨視身旁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個子，——這種睨視蘊藏著愛戀韻味。——看到學生可愛臉龐依舊保持在校時的七分幼稚。——心頭感歎一聲，秦唐不由自主搖了搖頭：俗話說的好，人不可貌相啊！就這樣一張幼稚娃娃臉。才到我肩膀的小家夥，惹得我多次低估他，多次敗在他手下，嗐，實在是叫人想不通呐！
“秦總司令。那天晚上，對不起！”秦唐內疚地向學生懺悔，道歉：“在孫師傅家，一看到他們的住處，又聽說他是你廠裏的退休工人，一下子冷靜不了。那樣無理罵你。”
這時，秦唐才抬頭看老師：“秦老師，你咋這樣說呢！那天晚上，你教誨的對，我都記在心頭！”
“無理就是無理，不能否認。”秦唐拍了拍學生肩膀。隻有向學生道歉，傾吐內心裏頭的懺悔，他的心靈才能得到安慰。要不然，他心頭總得不到安寧，連睡覺都不踏實。隨後，摟緊學生肩膀，秦唐把心裏說出：“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恨死你，心頭一直在暗暗大罵你！”
恨他？罵他？
不就是教育他幾句而已，哪有那麼嚴重的事。真要是恨他，罵他，他會做得到嗎？他是這樣一個人嗎？砍了他秦唐的頭，做鬼了，他照樣不會相信。——詫異地抬頭，特意注視了正朝他吟吟而笑的老師，秦唐欲想從他晶瑩的皓眸裏得到證實，他所說的恨他，罵他是不是真的？然而，他晶瑩的皓眸清澈坦蕩，跟一灣高山上的山澗一樣。
唯恐學生不相信他的話，是秦唐一塊心病。瞧著學生秦唐那懷疑眼神，秦唐急了，忘了自己是老師，把那天晚上在譴責秦唐，心底裏頭是如何咒罵他，原原本本全盤托出。
“您——真的是這樣罵我，秦老師？”
“那還會假！”
“哈哈……”“這才是我真正偉大的一個好老師！”
“你——你不恨我，秦總司令？”
“恨您？我幹麼要恨您，秦老師？”“您不這樣罵我，我可能真會恨您，您就不是我最最最敬佩、崇拜，天底下最偉大老師！”
“為什麼？我一點不懂你意思。”
“秦老師，您聰明蓋世，一想，就知道了嘛！再說，有的話裏蘊藏著‘靈犀’，要是說明了，那可失去了它‘意會傳神’的魅力喲——”
“格格……”“別給我戴高帽啦，我還不知道你這個壞家夥腦子那點鬼名堂呀！什麼靈犀呀，意會傳神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想忽悠你老師——我是不是？”“嗨，秦總司令，如果換成我是廠長，你那天會不會這樣罵我？”
“也許會吧。要不然，那可不是您教育出來的學生！”
“你別抬舉我啦。我呀，我這個最高統帥再厲害，終究是在你這個總司令指揮下作戰的嘛。”
“……”“秦老師，您……您曉得我——我說過這句話呀？”
“……格格。”“那當然喲！要不然，就不是你指揮下的最高統帥咧。”
瞧著老師神秘笑臉，秦唐在心頭苦叫一聲：“糟啦！看起來，我以前說過每一句涉及到秦老師這個靚妞的俏皮話，他肯定全曉得了。咳，秦老師，您這個靚妞害苦我啦！”——因為有一次和同學們開玩笑時，秦唐吹破牛皮，說等他大學一畢業，隻要秦老師沒有嫁人結婚，他即要大炮、火箭一起上。進行猛烈攻擊，拚著一條命非把秦老師這個靚妞追到手，娶他做老婆，而且還當回事跟同學們擊掌打賭。眼下，秦唐隻好對老師坦白一切，責備自己以前實在是太淘氣了，淘氣的不知天高地厚。淘氣的沒大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