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一分錢沒交啊?”
“是啊!”
上午上班後,醫院工作人員調取攝像頭拍攝畫麵,黎明時分,男孩的父親半拖半抱著男孩,溜出病房。
企圖避人耳目,他們沒有乘坐電梯,而是在走廊盡頭拐進樓梯間,從十七樓走樓梯下到一樓,消失在住院部的大門口。
循蹈注意到男孩沒有壓迫針孔處,料想他的手背恐怕要青紫一大片。
“報警嗎?”循蹈請示主任。
主任略略思忖,“算了,科室來出吧。”
醫生護士們怨聲載道,循蹈默默去更衣室換了衣服,重紮了馬尾,打算去醫院附近吃一頓麻辣小火鍋,也許能稍稍慰藉這股寒心。
就在昨晚,他還是她舒緩的源泉,可惜醜陋太快上演。
男孩父親把醫院對他的特殊優待當成特權,免費的特權。
循蹈無法原諒這種惡意欠費、破壞社會秩序的行為,如果他真的能心安,那就是不講情理和道義,我們不能期待這類人的感恩,更無法期盼他的愧疚與彌補,醫院偃旗息鼓的做法令她很不爽,但也隻能聽之任之,她了解醫院的難處。
醫學院裏的教授曾說過:“寬容是行醫的必修課”,冬日寒風中也要裹緊衣領頑強向前走,否則不會走向明媚燦爛的春天。
飽腹的滿足一掃情緒的陰霾,她想她還是會一如既往信任每一個求醫的患者,因為她已經記不起剛才的煩躁與惱怒了,就歸結為食物的魔力吧!
人生苦短,生命無常,及時行樂?
行高趣味的樂?還是低趣味的樂?
有一些生活中無法改變的事情,人們稱之為命運。它淩駕於行為之上,要來的阻擋不了,要去的挽留不住。
一些人身在其中,仍不畏命運的安排,用心生活,哪怕隻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必定極力綻放。但也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把自然規律、人生起伏當成泄私欲的幌子,偏巧又有點無知、有點荒唐、有點不走運,以致深陷在泥濘中難以抽身。
31和32床住著母女倆,十九歲的女孩外表成熟,和三十多歲的母親在一起,好似姐妹。
兩母女都是瓜子臉,烏黑的長直發,齊眉的直劉海,雖相貌姣好,但不免覺得造型有些奇怪,細致觀察,再深入交談,又會覺察到她們短暫地目光呆滯,時不時眼神渙散。
母親活躍些,話說的也比較多,女兒基本不講話,即便開口,也聲如細絲,循蹈隻得屏氣凝神,恨不得耳朵如動畫片中能突然放大數倍才好。
兩人都是因為“反複腹痛查因”被收入院,已做了一係列檢查,並沒有發現明確的器質性病變,入院詢問病史時,母親告訴循蹈,她和女兒都有吸食毒品的曆史,如今已經戒斷。但接下來觀察到二人在院期間種種生理跡象,循蹈認為她在說謊。
周五,又是循蹈的夜班,她八點多開始巡房,進入母女倆的病房,發現隻有女兒在。
“你媽媽呢?”
“出去買吃的了。”女孩一邊說一邊打哈欠,似乎十分疲倦,打得多了,眼角流出淚水,她趕緊用衣袖拭去,有些慌張。
循蹈若無其事地詢問她是否有什麼不舒服,有沒有腹痛,女孩帶著反感的神色搖頭否認。
“等你媽媽回來了,讓她找我一下。”
女孩點點頭,眼神從循蹈身上飄到門口,迫不及待要送她出去,循蹈衝她微微一笑,走出門。
這個女孩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她似乎特別反感與人交流,但卻也沒有激烈的排斥,在她稀疏的表情下藏匿著失靈的魂魄。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急診收上來一個醉酒後腹痛、嘔血的年輕人,循蹈被護士從值班室叫醒,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鍾,三點十五,她不出聲地罵了句髒話。
又是一個喝到夜店打烊的空虛靈魂,喝多了總是要吐的,吐久了就是要嘔血的。地處城市繁華地帶的醫院,總是要收治許多和夜生活相關的病患。
循蹈不排斥夜生活,也會和朋友在酒吧開心相聚,也會在夜店舞池宣泄不值一提的青春苦惱,但她總曉得節製,從未失了分寸,可惜身處聲色犬馬還能點到即止的年輕人並不多見,他們還意識不到生命之脆弱,健康之寶貴。
循蹈來到護士站詢問新病人安排在幾床,迎麵碰上剛從病區返回的護士趙青,口罩上方一目了然地眉開眼笑:“暫時安排在搶救室了,循蹈,快去看吧,全是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