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過來對著循蹈抱怨:“又堵針頭了!你的雷大患者真能找事兒啊!”
長效青黴素很難溶解稀釋,稀釋後又容易結晶堵塞針頭,常常會導致注射不成功,有時需要更換針頭、更換注射部位,反複注射,而且注射這個藥疼痛感十分強烈,患者比較痛苦,護士操作起來也很棘手。
“我給他換大點的針管啊,針頭粗些!”趙青還在準備注射的藥液。
“可以,注射用水也可以多一點。”循蹈非常了解,十二分地支持護士的決定,如果患者有意見,她會去解釋。
旁邊的護士們樂起來,“這下他的屁股可遭殃了!”
“那有啥!受點苦漲點記性。”
“個體差異,他未必覺得那麼疼。”
“若是他痛得厲害,和我說,給他加利多卡因。”循蹈聽著眾人的調侃,終是忍不住叮囑道。
“放心,我推快些。”趙青衝循蹈示意,循蹈眯著眼笑,點點頭。
“雷霄說我把他左右屁股都打開花了。”趙青端著治療盤從病房走出來,正好碰上早查房的循蹈。
循蹈聽後不禁一樂,“讓他熱敷下。”
“我說了。”
走進病房,以為他會抱怨長效青黴素難以忍受的疼痛,但並沒有。他愈發精神,舒暢的笑容從嘴角蜿蜒到眼周,牽扯出臉部柔和的線條。
“你可以出院了,明早就可以辦手續,按照出院小結繼續服藥,按時複診。”循蹈微笑著道出這個好消息。
想來這是他這些天來最企盼的事。
白襯衣的反應不出所料,“又可以趴體了!痛快!”興高采烈,眉毛雙雙飛起來。
循蹈瞪他一眼,正欲反駁,坐在床邊的雷霄站了起來,望著循蹈,淡淡地反問:“可以出院了?”
“嗯,出院後去肝病科就診,不要拖。”
雷霄點點頭,眼神空洞,似乎又沒什麼精神了。
“記得千萬不要再酗酒了,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要好好保養身體。”循蹈溫和地囑咐道。
“盡量吧,保證不了。病了再來唄!”
循蹈第一次見他玩世不恭的模樣,自知多說無益,無奈地輕歎一聲,轉身走出病房。
灼灼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
她毫無察覺。
今日白班,收入院的新病人已經在等候了,查房、開醫囑、寫病程、辦出院,全速前進,無暇減速刹車,腦海中縱橫交錯著數不盡待處理的工作,循蹈繃緊了神經。
4床是因“腹瀉1月”入院的中年男子,個子挺高,五大三粗的,一件暗紅色皺皺巴巴明顯褪色的t恤,把黝黑的皮膚襯出暗紅的浮光,臉上散布著痤瘡印記,酒糟鼻配著一副三角眼,看著有些油膩。
他正在病床前和循蹈講述自己的發病經過,普通話很標準,帶著點兒京腔。
這一個多月,他快被腹瀉折磨瘋了,一天要排七、八次稀爛便,陸陸續續在社康和一些小醫院也都看了,沒查出什麼,吃了一些藥也不管用,還是反複發作,不得已來到這裏,想著在大醫院再好好檢查一番。
邏輯清晰、言簡意賅,最後仍不忘抱怨進大醫院就診的困難。溝通如此順暢,循蹈暗忖:看來此人內在不像外表那樣邋遢。
除了入院常規檢查,循蹈安排了消化道內鏡檢查,排除胃腸道器質性病變;甲狀腺功能檢查,排除甲亢所致慢性腹瀉;監測體溫,患者間斷低熱,感染性疾病可能性最大,也完善了相關檢查。
中年男子從未感知到身體發熱,耿耿於懷體溫測量的準確性,每次都要求護士換不同的體溫計測量,輸液時也學護士自行完成幾遍“三查七對”才安心。
護士們私下稱他“多疑症”。
“有個瘦高個兒男的來照顧‘多疑症’,兩個人動作很親密呢!”醫護值班室又在開午餐八卦會,循蹈還沉浸在上一輪說笑中,沒注意到話題已轉移到她主管的病人。
“啊!循蹈,4床是同性戀嗎?”
“不知道啊,我沒問——”循蹈快速思索詢問病史的過程,卻忽然間想到——慢性腹瀉的又一病因——hiv(人類免疫缺陷病毒,又稱艾滋病病毒)感染。
“我沒見過誒,長得怎麼樣?”姑娘們不關心循蹈的回答,關注的點在這裏。
“白白淨淨的,不咋好看,每天都來,到時你再看唄!”
“我也看見過,好靦腆的,和‘多疑症’完全不一樣。”
循蹈看著津津樂道的眾人,思緒聚焦,要趕緊追一下hiv的檢查結果,謎底浮出的感覺異常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