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下午的時候,中海市的街頭聚眾已超過百萬的股民,這時候,疲倦和焦躁的人們終於不能支撐緊張的氣氛。像排隊者的組織一樣,衝擊者也組織起來,瞄著前麵的位置發起攻擊。
隊伍外麵的人們掐指一算,是啊,這次一共才賣五百萬張表啊,滿打滿算隻夠五十萬人買!這意味,著排在後麵的人根本買不到,這一百多萬人裏,頂多能有一半的人買到抽簽表,於是,後邊的人全都加入了衝擊者的行列,努力讓自己的位置靠前。
不過前邊的人自然不樂意了,排在前邊的人嚴守自己的位置,就像守著自己的財產和生命。藍天下,驕陽中,卷過來,卷過去,像潮水一樣翻滾著。繩子早就丟了,即使沒丟也沒有人去抓了,能依靠的東西隻有自己的身體了。
到了後來的情況,著實讓劉洵這些人看著也目瞪口呆,為了防止被衝散了,衝出去隊伍,人們挽起手臂,抱緊腰肢,沒有了年齡和性別,沒有了羞澀和陌生,也沒有了愛和恨,近百萬的人就這樣連成一體,被欲望、激情、煩躁、恐懼和令人窒息的汗臭包圍著。很多人已經二十個小時滴水不沾,粒米不進,男人的叫罵,女人的抽泣,孩子的呼號,老人的喘息……這情景原本是預告大難臨頭的,可是無人退縮。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們還在相互勉勵呢:“堅持就是勝利!”
這些人,把自己站著的位置當做了通往發財之路的大門,自然不會輕易的讓出位置。
政府也預感要出事,李伯瑾牽頭的指揮部,緊急派出警察,接著軍隊也出動了,軍警邁著整齊的步伐,一路小跑開進來,手裏拿著警棍,組成一道人牆,把衝擊者趕到外麵去,隊伍裏的人搖搖晃晃地站穩腳跟,恢複了自信。
可是,喘息未定他們就發現有了新的麻煩,他們的後援團都被趕走了,也就是說,從現在起,白天不能送飯,晚上不能送衣,烈日下不能送水,暴雨中不能撐傘,隻把一大堆身份證留下來讓他們背著。
然而還有更加令人難忍的事情:誰要是離開隊伍去一趟廁所,就再也別想回來!一個男人說了一句“管天管地,還管我拉屎放屁”,就去了廁所。
警察的確管不著他“拉屎放屁”,卻拒絕他再回到隊伍中。因為去了一趟廁所就丟掉位置的人肯定不止這一個,但大多數人終於堅持到晚上,借助夜幕的掩護,再加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們就在飯盒和報紙裏拉屎,在礦泉水瓶裏撒尿。有的人找不到這些東西,就往地上一蹲。然後,天亮了,太陽出來了,溫度無情地升高,受盡折磨的人群平添新的折磨。
這種情況,大約是劉洵事先都沒想到的,一直在附近觀察著發售點排隊長龍的他,此時也不得不感慨,“整個中海的味道都變了。”
這時候,李伯瑾是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之前提議用抽簽法來發行新股,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個錯的不能再錯的決策,他此時也隻能祈禱,祈禱不要出什麼亂子,祈禱能挺過去明天。
3月9日清晨,這會兒,排隊的人大多數人已經堅持了四十八小時,早已精疲力竭。曙光又一次出來了,潑在身上,那麼毒辣,讓人頭暈目眩,可是人們全都打起精神,揉揉眼睛,眺望一個方向。
老何和劉澤軍也終於鬆了一口氣,熬了這麼久,終於要熬出頭了,要是再等下去,他倆也不知道他們雇傭的那些人還能不能頂下去。
九點鍾,一輛輛運鈔車開過來,車上裝著“認購表”,還有手持長槍、頭戴鋼盔的武裝警察守衛。照往常的情景,這會讓人們安靜下來,但是今天不行了。出售表格的窗口打開的那個瞬間,前邊人聲鼎沸,後麵蜂擁向前,萬眾一心,人群一浪高過一浪。那些小窗口,就像滔滔海浪中的一葉小舟,風雨飄搖。
“人人都忘了什麼是人格、道德和自尊了,”這是老何在幾年之後回憶的時候形容當時情形:“這一天的中海,除了表格,好像什麼都不存在了,我永遠了忘不了那一天,當然,那也是我發家的一天,沒有那一天,也沒有今天的我……”
這會兒,正在外邊等著購買抽簽表的人並不知道,售表窗口裏的氣氛並不比外麵輕鬆。
售表的窗口後邊,大廳內的空調雖然大開著,但是還是很悶,遞進來的錢全都濕透了,點鈔機失靈了,營業員不得不把紙幣一張張攤在桌上,用衛生紙擦幹。自從拆開箱子清點認購表的數量開始,大家就在拚命忍著內心的激動,一邊賣一邊左顧右盼,頻頻觀察別人的臉色和舉動。監督人員倒是寸步不離的,可也都是心不在焉,人人心懷鬼胎,雖然嶽忠河昨天的時候還開會提醒大家要遵紀守法,但是大家都是圈子裏的人,過手哪有不昧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