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沈青琢口中發出嘶啞無聲的哀叫, 下一瞬間,猛然睜開了雙眸。
千刀萬剮的極致痛楚尚未從身體裏褪去,雪白的臉頰沁滿冷汗, 修長的手指深深陷入被褥中, 指甲劈斷了也抵不上他所承受的萬分之一痛苦。
“公子?”似乎聽見了裏屋的動靜, 小德子推開殿門走進來,嚇得連忙撲到床榻邊, “公子!公子您怎麼了?”
熟悉的呼喚聲,終於將沈青琢自瀕死中解救出來, 他倏地喘上一口氣,渙散的目光漸漸聚攏。
小德子想碰公子又不敢碰,隻能慌慌張張爬起來,“奴婢馬上去叫太醫!”
“等等……”恢複神智後,沈青琢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勁,啞聲喚道, “回來。”
眼前熟悉的陳施是霽月閣, 而本該因為保護他而死的小德子,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公子?”小德子猶猶豫豫地走了回來。
沈青琢吃力地撐起上半身,開口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小德子脫口而出道:“今年是光熹二十四年呀, 公子!”
“光熹二十四年。”沈青琢閉上眼眸,“竟然是二十四年……”
小德子憂心忡忡道:“公子,您究竟是哪裏不舒服?”
沈青琢勉強笑了笑:“無礙,隻是被夢魘住了。”
不,那並不是夢。
骨頭被一點一點捏碎, 肉被一片一片刮下來, 那樣的切膚剔骨之痛絕非夢境。
他記得他死後魂魄離體, 親眼目睹暴君將他刮下來的生肉喂狗, 再挫骨揚灰。他還親眼目睹暴君殺了秦王蕭律馳,整個世界就在他麵前肉眼可見地崩塌了。
最後的灰燼中,他恍然看見空中漂浮著一本發光的書,書頁從第一頁翻至最後一頁,又急速倒轉翻回了第一頁,隨後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公子,我伺候您起身吧。”小德子手腳麻利地掛起帳幔。
沈青琢從回憶中醒過神來,起身下榻。
他不由垂眸望向自己的雙腿,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站起來了。
小德子服侍公子穿好錦袍,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七殿下在地窖裏關了一天一夜了,是否應該……”
沈青琢脊背一僵,刻在骨子裏的恐懼由內而外籠罩住了他。
被暴君關起來的那三年,他充分體會到什麼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最可悲的是,他死後才得知自己隻是書裏的人物,一個被反派暴君折磨致死的小角色。他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他連自己的思想都沒有,書中對他的一生不過寥寥數筆,著墨最多的就是他被暴君千刀萬剮的那一段。
小德子:“公子,要不奴婢送點吃食去……”
沈青琢走至案桌前,“讓他再待一會,來幫我磨墨。”
小德子隻好咽下後半句話,依言走過去磨墨。
沈青琢展開素紙,將腦海中所有關於這個世界的重要事件和節點,都一一記了下來,並梳理了已知的人物關係。
不論他重生的理由是什麼,既然這個世界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就不會再像傀儡一樣,任由書寫這個故事的人,肆意操控玩弄他的人生。
蕭慎蜷縮在陰暗潮濕的地窖中,試圖盡最大可能減少自己和地麵的接觸。
他早已經習慣了挨餓,但至少冷宮中還有冰冷發黴的剩菜剩飯,而這一天一夜裏,他滴水未進。
因為那人將他鎖了起來,像一條狗那樣鎖在地窖的角落裏。
地窖裏陰冷的氣息順著單薄的褲管往上鑽,膝蓋上的舊疾針紮一般刺疼,混著從骨縫裏滲出來的酸脹感,令他一刻也放鬆不下來,更別提合眼歇息。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識陷入昏沉之際,耳畔傳來沉重的悶響聲,隨後一絲光亮透了進來。
來人腳步聲很輕,但在空曠的地窖裏還是清晰可聞,他瞬間驚醒過來,警惕地靠著牆角。
沈青琢走下去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光景。
被鎖在角落的少年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瘦削的麵容上唯有一雙眼睛既黑又冷,眼神極度戒備地盯著他。
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將他千刀萬剮的暴君,如今隻是個十三歲的小少年,對他毫無反抗之力。
他的目光落到鐵鏈上,心裏登時有些發怵,隻因他也被鎖了整整三年,像一條狗那樣,終日趴在地上苟活。
那時候他每日都恨不得死去,但偏偏暴君找來了大雍最好的醫師,每每將他折磨得瀕死,再花費大力氣將他救回來,如此反複,直到他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沈青琢停在階梯上,高高在上地望著小暴君,淡聲吩咐道:“解開鏈子。”
“是。”小德子快步走過去,解開鏈子。
然而蕭慎並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或者又想出了什麼折磨他的新法子,緊緊靠著牆壁一動不動。
“怎麼?”沈青琢微微蹙了蹙眉,“地窖住起來太舒服,舍不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