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剛過,蘇錦行接到了委任為西原長史的旨意。
毫無征兆地、突然被調離京城,他有些擔心是因為皇上發現了之前謝家謝惇無緣禦史大夫一事有他的手筆。
謝惇素有清流雅望,若升官便是謝家的一大助力,所以是一定要被扳下的。於是蘇錦行用計,令齊帝覺得正在荊州任地方官的謝惇老邁到不堪擔任禦史台長官。最後,原禦史中丞範及成為了禦史大夫。
但沒有帝王願意自己被臣子混淆視聽。
蘇錦行將自己的擔心告訴了殷墨。
殷墨也不明白自己父親的這道旨意,但示意蘇錦行不必擔憂,西原長史對其來說未必不是另一個機會——“西原雖是郡級地區,但因特殊的地理位置與曆史原因,行政地位上享州級待遇。它土地遼闊,又遠離永定,無京官之掣肘,可一展抱負”。
蘇錦行是在二月初八早晨離開永定的。
褚思弈打算去送別,隻是因為被耶娘逮著盤問,耗費了些時間。但等乘馬車到達西城門口,她驚訝地發現蘇錦行以及隨行人員還在附近的茶棚裏。
其他來送行的官員因為有早朝,已經離開了。此刻到來的隻有褚思弈一人。
她驚喜道:“你竟然還在!我以為我來遲了……”
蘇錦行神情清冷,在漸高的日頭下麵色有些泛白。他與她相互行禮。
褚思弈說完祝福語,目送蘇錦行遠去。
馬蹄揚起陣陣塵土,最終遮蔽了那抹秀骨青鬆的身影。
上元夜後,蘇姮再沒與蘇錦行說過話。
——既然你不想理我,我也就不理你了。
她知道今日蘇錦行要啟程前往西原,但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反正蘇家沒有人會叫她一起去踐行。
而且,她的注意力已被另一件事所吸引——公主和兄長即將去揚州玩,公主也邀請了她一同去。
兩日後,她與兄嫂等人前往揚州。
一行人乘坐馬車一路向南,等到了淮河,改走水路,途徑縣城時便下船遊玩二三日。
之前在京城,世家規矩繁重,即使是夫妻也不該整日膩在一起。如今遠離國都,對禮儀世範要求沒那麼高,殷晴總算可以與蘇謹琛過兩人生活,日日親密無間。
蘇姮不是非要人陪伴的性子,既然明白公主與兄長不想被打擾,便一個人娛樂。
她將殷晴帶著的各類小說看了個遍,又嚐試了古詩文中描寫的清晨垂釣、月夜泛舟……
有時,她也拿出紙筆畫下路途美景。一次,她為船家的女兒繪了幅像,之後的一路,每次她坐在船頭看書,那小娘子便送油炸小魚或是魚膾給她吃。
走走停停,三月下旬,一行人到了會稽郡興寧縣。這本來隻是揚州一個平平無奇的小縣城,王謐之上任縣令兩年後,卻變成了江南的交通樞紐之一,商人、文人絡繹不絕。
蘇謹琛已差人提前租下了一座院落,於是,眾人到後,直接入住。
江南的宵禁不如京城管控得那麼嚴格,入夜之後,街市依舊燈火通明,行人穿梭坊間。
晚飯後,蘇謹琛陪著殷晴上街閑遊,在一首飾鋪前,遇見了近日來興寧看望王謐之的王儉之。
蘇謹琛與王儉之寒暄了幾句,在殷晴的目光被琳琅滿目的精巧珠寶吸引時,交換了下眼神,約定了明日見麵的時間地點。
等殷晴回神時,王儉之已經走了,她沒在意,手臂上掛著一串串鏈子,看向蘇謹琛。
男子笑了笑,對站在一旁的店家道:“這些我們都要了。”
此時,在王謐之的府邸院落中,殷墨屈膝蹲在地上,手上撓著一隻花狸的下巴。這貓半眯著眼,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樣。
王謐之結束了一天的公務,走出書房,見到這幅景象,道:“還說是來江南看望我的呢,天天都在逗貓……還不如王十四,幫我看幾份文書。”
殷墨瞥了他一眼:“王十四是你堂弟,和我能一樣嗎?”
“嗬!”王謐之衝著說風涼話的好友冷笑一聲,朝著正自己與自己對弈的許意道,“許先生,你瞧你外甥,多麼的無情!”
他走到許意身邊坐下,觀了會兒棋局,又看看閑情逸致的殷墨,問:“你在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不急。”殷墨從容地擼著花狸。
王謐之回望許意——對方全心神都在棋盤上。
於是他心道,說起當年穆家之事,這兩位利益相關者都如此淡定,他有什麼好心焦的。
殷墨抱起那貓,也坐到許意旁邊,對王謐之解釋道:“查到當年穆家確出現過懷紇人的蹤跡,也確有三位下人在討論‘奪取皇位’之事,線索便斷了,那些個下人早被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