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姑父的去世,殷晴向來晴朗的麵容染上清愁。
一日午後,她叫蘇姮來公主府,講起自己一直思慮之事。
她講起,當初,蘇謹琛是為了躲避桓櫻的示好而選擇她的——“能讓桓四娘退卻的,便隻有公主了。”
這是她在興寧時,一日好奇蘇謹琛在院落廂房與王十四交談什麼,偷聽到的。
她一時不敢相信,失眠了一整夜,第二日去質問蘇謹琛,對方卻承認不諱。盡管他解釋後來確實愛上她,一直向她道歉,並哄她開心,可在她心裏,本以為兩情相悅的姻緣,已經有了不可褪去的汙點。
原來自己隻是他權衡利弊後的選擇。
她卻什麼也不知道,從一開始便莽莽撞撞地付出滿腔真心。是個被愚弄的傻瓜。
在同為女子的蘇姮麵前,殷晴將自己的委屈都哭訴出來。
是她不夠成熟,將愛情想得太夢幻,於是在那層朦朧又美好的輕紗被揭開時,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悲哀。她甚至沒有理由到父親那裏怨是蘇謹琛做錯了。
等她哭夠了,聽到蘇姮問道:“那公主想過以後怎麼辦嗎?”
殷晴抽抽鼻子,怔愣地搖搖頭。她以為,就這樣與蘇謹琛繼續冷著、僵持著……然後?
蘇姮道:“公主是公主,想怎樣都行,所以更應該想清楚,自己要的結果什麼——是合,還是離?
“若是想離,便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出來,怎麼爽怎麼來。若是想重修舊好,便將此事忘記、再也不提,接受阿兄的示好。
“公主不能這樣與我阿兄耗著——這消磨的不僅是阿兄現有的情誼,還是公主的青春年華。
“不管怎樣,都得抓住自己已經擁有的。公主,希望自己最後兩手空空嗎?”
“阿姮……”殷晴感覺自己有些不認得蘇姮。她一直,都當這位小姑子是位有些孤僻的小妹,在人情往來上總有些稚拙,卻不知對方是會出主意的人,甚至讓她覺得可依靠。
可這些話……也太冷漠了些。
就好像,隻有兩種結果,選擇其一作為目標,然後從目標反推該怎麼辦,找一條最直接的路徑。蘇姮所言,確實可以將目的達成到極致,卻把人心的搖擺曖昧,都排除了。
不過,這確實令殷晴有些豁然開朗,因為問題變簡單了,她隻要二選一,之後一切迎刃而解。
她忖了一番,緩緩道:“可要忘記,談何容易?我麵對著他,就……”
“不用刻意想著忘記,公主隻要不要將所有注意都放在我阿兄身上。”蘇姮想了想,“公主不是愛看小說嗎?你帶去江南的那些書,還被婢女留在我院子呢。”
殷晴突然笑了,下定決心般地道:“我現在就跟你去拿回來。當時想著可以打發時間……我還沒看過呢。”
走去蘇府、走去蘇姮院落的路上,她猛然回憶起——
之前去江南會叫上蘇姮,是因為二哥和她提起,可以帶蘇姮出去走走。當時她早就被能與蘇謹琛同遊的喜悅占據心房,根本沒注意自己答應後二哥的神情,是滿意嗎?
元夕那日,夜很深了,她還纏著蘇謹琛在洛河畔放花燈,卻見燈火闌珊中,“姬月”抱著一位同戴假麵的姑娘走來,將其放到他們的馬車內。她詫異地叫“表哥”,對方卻揭開麵具表露身份,又揭下那位女子的麵具,讓對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二哥最後叮囑她不要說出去。
而當時,蘇謹琛欲言又止,又是因為什麼?
再之前,她想著為蘇姮相看郎君,但二哥卻找上她,提醒她應該先帶蘇姮融入世家圈子。
……
殷晴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但想起二哥的叮囑,想起幼時他指導她課業時的嚴厲,又不敢多嘴、幹涉他的事情。
她看著蘇姮興衝衝地翻著書、給她介紹哪本辭藻華麗哪本情節跌宕的模樣,最終還是忍不住擔心,問道:“你看到我二哥,會想起他和你大姊的故事嗎?”
“嗯?”這話題跳得有些快,蘇姮愣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翻著書,“和這些小說,一樣精彩。”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與阿弟的告別是前奏,與姬月的各奔前程是行板,蘇姮經曆了一係列別離,以至生死——
仲秋時節,父親蘇侍中過五十大壽。而這時,英王府的長姊身體已經不好了,纏綿病榻。隻有英王來了父親的壽宴。
而這場宴上,發生了一件讓英王動怒的事——五姊蘇錦惜借給英王敬酒的機會,對他下藥,還讓婢女將其引到一房間,企圖引誘他。
可這種算計怎麼瞞得過英王,五姊在房間裏隻等到了震怒的父母與英王。
父親跪倒在地,腰彎得很低,說自己教導無方,但懇求英王放蘇家一馬、留蘇家一份體麵,而五姊,隨英王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