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您倒是說句話啊。”樓裏管事的霜姐在一旁賠著笑道。
看得出她與裴斯遠很是熟識,但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麵對裴斯遠依舊顯得有些忐忑。
裴斯遠目光從窗口那截床單上挪開,而後在屋內踱了幾步。
最後,他視線落在了地上的一個瓷瓶上,那瓷瓶裏原本裝著的香膏被用了一部分,剩下的灑出了一些,在地上洇出了一小片陰影。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眼底略過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玩味。
“這東西樓裏每個小相公手裏都有。”霜姐忙道:“不過……”
不過,昨晚裴斯遠房裏的人,顯然不是樓裏的任何一個小相公。
因為以裴斯遠這樣的身份和長相,樓裏任誰巴上了他,定然都是要賴著討點好處的,誰會傻到不留名姓地連夜跳窗逃跑?而且看榻上留下的痕跡,昨晚那人明顯是個未經人事的,還傷著了。
他們樓裏可沒有這樣的。
裴斯遠目光從地上那香膏上移開,依舊沒有說話。
霜姐偷偷抬眼看向他,便見他神情淡然,眼底絲毫看不出慍怒,乍一看似乎還帶著點笑意。但裴斯遠的氣質並不溫和,甚至帶著點淩厲,所以哪怕他笑著的時候,也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就像現在,他明明沒有發怒,也沒有質問什麼,但目光那麼隨意一瞥,便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會在下一刻做出什麼可怕的決定來。
“這東西不錯,讓人包兩盒送到我府上。”裴斯遠突然開口道。
“啊?”霜姐一怔,顯然沒料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
但這個節骨眼,她可不敢多說什麼,口中連連應是,心中卻暗道裴公子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這幾年裴斯遠雖然時常來尋歡樓留宿,卻從未沾染過什麼人,霜姐甚至連他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都不知道。怎麼昨晚鬧了這麼一出,他竟對這香膏起了興趣,難道是開了竅了?
另一邊。
餘舟一整個早晨都坐立不安,生怕裴斯遠會派人來抓自己。
後來他等得犯起了困,便趴在矮榻上小憩了一會兒。
直到小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才驟然驚醒。
“怎麼了?誰來了?”餘舟忐忑地問道。
“公子。”小寒推門進來,道:“柳公子來了。”
餘舟一怔,忙問道:“隻有他一個人嗎?”
“還帶了一個小廝。”小寒道。
柳即安昨晚是和餘舟一起去的尋歡樓,這會兒過來找他能有什麼事兒?
餘舟心中百般猜測,卻隻能竭力讓自己冷靜,兩人說話間柳即安已經進了小院。
“我聽小寒說你昨晚喝多了頭疼,心說還是過來看看你吧,別勞動你去前廳見我了。”柳即安道。他身上穿了一襲藍衣,腰上墜著玉佩,與原主記憶中昨晚的打扮一模一樣,可見昨夜是歇在了外頭,並未回過家。
餘舟不動聲色地打量完柳即安,便狀似隨意地道:“我睡了一覺,早已好了。”
“你昨晚真不該走那麼早。”柳即安一臉神秘地道:“你猜今天早晨尋歡樓出了什麼好戲?”
餘舟心口猛地一跳,問道:“什麼?”
“陛下身邊那個大紅人,你知道吧?”柳即安道:“禁軍副統領,裴斯遠!”
“他……”餘舟勉強鎮定住心神,問道:“他怎麼了?”
“他昨晚不知道從哪兒勾搭了一個小相公,好像還不是尋歡樓的小倌,是外頭的人。”柳即安道:“結果不知道是他不會疼人,還是惹人家不高興了,那小相公半夜偷偷爬窗戶跑了,哈哈哈哈哈。”
柳即安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好笑的事情,說到一半自己便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餘舟卻聽得緊張不已,一口氣險些窒在心口。
“你說這個裴斯遠,長得相貌堂堂,在陛下麵前又那麼得臉,喜歡什麼樣的人弄不到手,至於偷偷摸摸把人弄到尋歡樓嗎?”柳即安道:“結果那小相公跑了就跑了,偏偏他笨手笨腳不敢跳窗戶,還在窗口墜了條床單,早晨起來滿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他說著又大笑起來。
餘舟麵上紅一陣白一陣,別提多尷尬了。
好在柳即安忙著樂,並未留意到他的異樣。
“後來呢?”餘舟問道。
“什麼後來?”柳即安道:“哪有後來啊?”
餘舟一怔,問道:“裴……裴斯遠沒找人去……追那個人嗎?”
“追什麼追,他自己帶來的人,自是知道對方的去處。”柳即安道:“就是那床單鬧得怪丟人,現下半個京城估計都傳遍了,哈哈哈哈。”
餘舟:……
那個窗戶確實很高啊,跳下去崴了腳怎麼辦
柳即安來的這一趟,大概就是為了朝餘舟說一說今日尋歡樓見到的“樂子”,說罷又絮叨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小寒將人送到了餘府門口,這才心事重重地回來。
他並不是個愚笨的人,腦子甚至比自家公子都還活泛一些。
結合著餘舟今晨回來後的表現,以及方才柳即安說得這番話,他心中早已隱隱有了個猜測。
“公子……”小寒看向餘舟,見他麵色依舊有些蒼白,就連唇上都沒什麼血色,想要問出口的話便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明日要不要去衙門告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