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四龍首(1 / 2)

有蔻美人在的地方,從來不會出現無話可說的尷尬局麵。

燭龍閣眼線遍布天下,唯一可以與之相比的便是蔻美人的花朝樓,這種達官顯貴頻繁出入的地盤,蔻美人占盡消息靈通之利。她與蘭卿珞踏入中原土地的時候,蔻美人便已經知曉他們的存在,更何況羅刹門吞並燭龍閣這種江湖人盡皆知的消息。

蔻美人饒有興致,不用沈幼菱自己開口,便把迎仙教怎麼到的北疆論劍大會,論劍大會都請了誰、論劍大會上發生了什麼事,易不休怎麼死的,死了又怎麼丟的,丟完怎麼找回來的,長劍門怎麼破案的一一講清楚,連細節都幾無出入。

聽得江浸月如同身臨其境,任憑碟中的酒釀蒸鯽魚涼了,也沒有下筷。

“早聽說迎仙教教主與大祭司皆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也該是我們有緣,叫恩公救我一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救命的恩情。”

“今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恩公隻管吩咐,小女子沒什麼本事,但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恩公。”

盡管蔻美人言辭圓滑,顯出一種慣於遊走名利場的模樣,聲稱自己區區一弱女子,身無所長,但事實當然不是這樣。最有說服力的證據莫過於她的花魁之位,身處目不暇接的國都,美女如雲的環境,蔻美人在這個位置上穩穩坐了八年。

這八年裏,凡是有資格踏入她門檻的房中客,無一不為她捕獲,傾心戀慕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為博美人一笑揮金如土。而隻要此人家財散盡,身上再榨不出一塊金子,掉出湘水名貴之流,他便會被小廝攔在花朝樓大門之外,連與夢中美人再見一麵道個別的機會都沒有。

凡是有意與她相爭的樓中女子,無一不提前看到生命的盡頭。或被名門貴胄贖進府中為奴為婢,在正房雲淡風輕的吩咐下早早了此一生,或被卷入花朝樓的低階內鬥百般刁難,輕則逐出樓去,重則自縊房中。

總而言之,蔻美人手上不沾一滴血,但和她作對的人,都以各種複雜離奇但合乎情理的方式死去了。

從一個紅倌兒爬到花魁的位置,八年不倒,她哪是沒有本事,她簡直令人發指。蔻美人行事必有所得,從不撲空,和這樣的人談攏很容易,各取所需,互利互惠。反倒是端莊爾雅的江浸月,上輩子沈幼菱遊說她費了不少事。

劍是百兵之君,自從燕將別一夜之間屠盡湘水三大劍門,武林江湖連用劍都諱莫如深,不少人沉劍深湖從頭學刀,更別提重建劍門。自此江湖出現漫長的空白期,劍術十年無人,直到十六歲的江浸月下山,關於“劍”的僵局才被打破。

江浸月行走江湖打的是師門的名號,通過贏下一場又一場擂台賽,讓江湖知曉北境極寒之地還有個長劍門,也為後來下山的師弟師妹淌出一條路。不然單憑長劍門的偏僻位置,半退隱的掌門楊將歸與世無爭的態度,長劍門和伽藍寺也差不到哪兒去。

正因如此,江浸月素來愛惜羽毛,不少幫派曾向她示好,意圖招賢納才,都被江浸月斟酌一番後禮貌回絕了。

被逐出揚善道的荊琛在這時起到了反作用,荊琛實在是臭名昭著,哪怕沈幼菱明確表示,羅刹門的龍首除了他還有武林英豪榜排名第一的池悲風、唐門十大弟子之一的新秀孟垂青,江浸月眼中還是顯出猶疑之色,她委婉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不如改日再行商榷。”

前生亦是如此,沈幼菱軟磨硬泡,才突破重重阻礙請來了江浸月。對方親至邊蒼總舵後仔細查探一番,見門中運轉井井有條,幫眾內部一絲不紊,各方麵都放下心來,才正式加入羅刹門。

那時羅刹門根本沒有新的地盤,所謂的總舵不過是燭龍閣從前在邊蒼的據點,池悲風自己的燭龍閣,當然是處處盡善盡美,天衣無縫。

“加入何幫何派乃是大事,像江師姐這種武林翹楚,一言一行都左右著武林的風向,反複衡量亦是人之常情。”欲速則不達,沈幼菱隻好按下自己的心思,岔開話題說:“前些日子有緣得見尊師一麵,名師出高徒,觀江師姐之風骨氣韻,倒是和燕師尊如出一轍。”

單看江浸月端端正正坐在那裏的樣子,眼睫低垂,眉目含光,活像一大朵不會說話的白玉蘭。和燕淮那種前武林盟主後四方掌門坐鎮都要開小差、翹著二郎腿不是盤核桃就是搓佛珠、吊兒郎當的麵貌截然不同。

但當江浸月轉過頭仔細聽你講話的時候,直達對方靈魂深處的目光與燕淮是一樣的,稱不上犀利刁鑽,但能讓一切惡事無所遁形。他們能看透別人,目光像一把剖開皮囊的快刀,對準旁人又對準自己。支撐他們師徒走下去的東西是一樣的,骨血裏都烙印著義無反顧的孤勇,胸腔裏都懷有各自的使命,迎著風一寸一寸挪也要挪到盡頭。

江浸月正用竹筷一點點挑出雪白魚肉上的刺,聞言慢條斯理的動作突然一滯,神色也有了些微變化,讓沈幼菱有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