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3)

元光四年,春。

小蒼山。

細雨霏霏,潤物無聲。

山內一輛油青馬車被困在了一處坡路,路麵泥濘,車輪不停的打著滑。

“鮑三,你去前麵牽著馬,小胡和小安你們去後麵幫著一起推。”說話的人身穿錦衣差服,腰間懸著寶劍,身材敦實,麵容沉穩,說話的功夫又去旁邊搬了些石塊和雜草一齊塞在了車輪下。

“一,二,三”

前頭馬兒挨了一記鞭子,嘶鳴了一聲往前一個猛衝,後頭兩人撤回不及,雙雙撲在了地上,濺了滿頭滿身的泥水。

鮑三安撫了馬兒後,見兩人從泥坑裏爬起來,忍不住打趣道:“當差能當到你們這樣狼狽的,古往今來估計是頭一份吧。”

後麵推車的是兩個年輕人,現下挨了擠兌,況且又冷又餓不說,還弄的渾身髒兮兮的,不由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賀鳴。

“老大,下一個坡讓鮑三在後麵推。”

賀鳴瞥了一眼鮑三,又徑直走到馬車旁,隔著簾子道:“程公子,雨天山路難行,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先避避雨,休整半日再趕路吧?”

馬車裏傳來了一道淺淺的聲音。

“嗯。”

聲音很輕,跟蚊子哼似的。

有風拂過,掀開了簾子的一角,露出裏麵之人小半張的臉,男人的膚色很白,尖尖的下巴埋在銀白的毛領圍脖裏,他的眉眼低垂著,睫毛長而卷曲,左眼的眼尾處有一點殷紅的淚痣,一雙瑩白如玉的細長手指攏著一個手爐。

賀鳴慌亂的收回了目光,轉身往回走。

“找個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片刻。”

馬車裏坐的不是旁人,正是定國公府最小的公子,程宴平。去歲因著前朝謀逆一案,今上震怒,煊赫一時的定國公府滿門獲罪,老定國公年逾七旬,穿著先帝禦賜的黃馬褂,自裁於金殿之上,隻求今上能看在程家往日的苦勞上,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今上鬆口,隻處死了現任的定國公以及程家幾位直係宗親,其餘的或是官奴皆或是流放嶺南,並不株連。

人人都道定國公府能死裏逃生,全靠老定國公金殿自裁。

可賀鳴卻不這麼認為。

他收攝了心神,往前探路,好在運氣不錯,前麵不遠處就有一木屋。

山林中多有這樣的屋子,供獵戶和行人們休息所用。

木屋很是簡陋,一進門就可以看到一張挨著牆的木床,左手邊的角落裏堆了些幹柴禾,賀鳴讓鮑三生了火,火焰升起,驅走了屋子裏的寒意。

小胡和小安忙換下了髒衣裳,然後圍著火堆烤火。

“等翻過這座山,順利的話再走上三日功夫,便可以到涼州城了。”

說話的是小胡,他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眉眼齊整。坐在他對麵的鮑三冷笑了一聲,朝著外頭努了努嘴,陰陽怪氣道:“從京城到涼州,左不過三個來月的功夫,可咱們走了多久?你還想三五日就回京,做夢去吧。”

小胡默默的往火堆裏添了柴禾。

也是,因著要照顧馬車裏那位程小公子的病體,他們一路且行且停,這一走都快走了一年了,竟也還未到目的地,思及此小胡心裏就悶悶的,去歲他剛成了親,誰知接到這樣一個押送人犯的活。

原想著事情簡單,也不大耽誤時間,便接了。

誰知這一走竟然從去年夏初走到了今年開春,等回到京城隻怕是要得入冬了。

“不過是逆犯而已,怎的老大就這麼照顧他?”

這一路上賀鳴對程宴平不可謂不照顧,甚至就差拿人當主子看待了。

鮑三嘿嘿的笑了一聲,“還能為了什麼?”

“你別胡說。”

這一回說話的是小安,他是一行人裏年紀最小的,圓圓的臉帶著些未脫的稚氣,此刻正氣鼓鼓的瞪著鮑三。

鮑三也不惱,收回了目光,拿著樹枝撥弄了幾下火堆。

“那位程小公子是何樣貌,你們又不是沒見過?難道你們就沒想過嘿嘿”

他笑的極為猥瑣,一雙細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走了一年多,遇到有城鎮的地方還好,還能去青樓裏瀟灑快活一回,若是走山路,就像現在這樣,他們都趕了快小半個月的路了,連個人影都沒遇到。

一想到馬車裏那姿容昳麗,堪稱絕色的程宴平,鮑三身下一團燥熱。他望著外頭的如牛毛般的細雨,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我才沒有”

小安怒極,“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急急的分辨道。

鮑三倒也不與他爭辯,畢竟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半大小子,哪裏知道個中的滋味是何等的蝕骨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