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本不叫一毛, 名丘塵。
丘塵五歲入萬佛宗三省池,於睡蓮之內跪求佛法,得悟大道。
那日起, 原本專注渡緣道的小丘塵化身佛子, 更名一毛,改修閉口禪。
此後數年, 一直到魔君夫婦結下道侶契,滴血三生石,仙魔兩界開啟前所未有的大融合,一毛這才鬆了口氣。
他終是不負所托, 可以回到萬法隨心的最初了。
如此,也可以重返渡緣道了。
……
一毛垂眉盤坐蒲團之上。
青燈古佛, 涼風卷著書頁發出響動, 小沙彌敲著敲著木魚, 不小心打起了盹兒。
池舟舟側臥在一排蒲團之上,一手撐著腦袋,將麵前隻飄了三根茶葉的茶水一飲而盡:“真沒給你佛號丟臉啊鐵公雞, 這一言不合把我喚來, 來了又不說話, 一杯茶搞心態呢?”
驚醒的小沙彌把木魚敲成了驚堂木:“放肆,怎可對佛子無理!”
話落, 一毛和池舟舟怪異的目光同時落在小沙彌身上,看得這小孩不自在地縮成一團, 池舟舟才對一毛道:“新來的?”
一毛先笑,笑到位了才雙手重新合十:“新入門的小弟子,認不得你,莫要欺負。”
池舟舟撇嘴:“……裝什麼, 你笑得比誰都歡。”
一毛也不反駁,空氣又沉默了半晌,池舟舟煩躁起來:“不說話我回去了。”
一毛睜眼,大殿的門倏地闔上:“不急。”
池舟舟嗔笑:“我是不急,我怕我家那個打上門來,傷了無辜你會急。”
“等的就是他來。”
池舟舟:?
這和尚不對勁。
池舟舟從第一次見到一毛就看透了,這是個搞事精。饒是如此,她也從未見過這麼上趕著找茬的。
一毛心情還挺好,有心思念些文縐縐的唱詞:“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池舟舟:“……”
窩草。
看這意思,他倆之間不會是有一段什麼愛恨情仇吧?
別了吧,池舟舟一個頭兩個大,如今的晏缺吃起醋來,她可消受不起。一想起各種魔鬼般的回憶,池舟舟腿都軟了。
晏缺如今……不當人啊。
什麼臥榻書房都是小意思,親近自然一點的,是池塘邊榕樹上。附和著知了聲聲慢,是池舟舟嚶嚀如竹枝,埋在晏缺懷中告饒逃竄的場麵。
臭不要臉一點的,就是伏魔大殿上了。殿裏坐著三十六部各部長老,苦苦等不來魔君,屋頂上就是耳鬢廝磨,糾纏地熱火朝天的兩位正主。
修行所為何故?
池舟舟覺得,晏缺就是為了善用境界壓製,爭取隨地不當人。
她想象的翅膀越飛越高,麵色不自然地紅起來,一毛眼觀鼻鼻觀心,又開始裝高深。
“二位既沾染人性,生而為人,不妨探看低到塵埃裏的那一刻,方知塵世間愛為何物。”
池舟舟蹙眉睨著一毛:“說人話。”
一毛起身,行過合十禮後消失在原地,佛像前隻留下一道殘影:“小僧想,魔君與仙尊再生個奶娃娃,可保仙魔兩道萬世太平。”
池舟舟:“……”
她還沒來得及動怒,終於察覺到殿內的異常。
香不對,剛才的茶水似乎也不對,如今四麵八方,腦海裏響起的木魚聲更是不對。
池舟舟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先出了這懸空吊在峭壁上的破敗大殿,然而,殿中的佛像似乎想要挽留她。
饒是池舟舟再不通佛門各家分支,如今也反應過來,這恐怕是一毛這死禿驢的詭計。
她身子軟下去並未接觸到柔軟的蒲團,也不是冰涼的地麵,而是跌進那個熟悉的懷抱。
池舟舟別過臉,不讓晏缺瞧見自己的嬌媚之態,晏缺便不言語。他指尖冰涼,輕點在池舟舟後頸上,魔息暫且壓住了體內的澎湃。
池舟舟終於能說出完整的句子:“是那死禿驢……”
晏缺眉眼間醞著情緒,喉結上下翻滾,才盯著池舟舟的唇道:“渡緣道密宗有一門,供養歡喜佛。”
池舟舟頭皮發麻,悄悄向後縮:“噢。”
晏缺卻不依不饒,探著身子繼續解釋:“一毛修閉口禪之前,就是歡喜佛門下,他對你加了“塵不染”咒。”
“什麼……意思。”
“回頭看,”晏缺說著攬著池舟舟肩膀引她去看殿中最深處供奉的佛像:“相擁之姿,以表脫離凡塵汙垢,共入智識。舟舟,他給了我們加持,魔息隻能製住一時。”
池舟舟:“……”
我日。
我日日。
我日日夜夜。
造泥點子還能他喵的加持?
“但諸法空相,你若無心,這加持便是無效。”晏缺說到此處,低頭掩住眸中失落自嘲,“這和尚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