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崇不待她說完就嗯了一聲,兩人再無話。曾經最親密的人,到如今竟然比陌生人還陌生。
鄭崇在逆光中看著遲早早,喉嚨裏一陣發幹。最初的她,他再也看不到。他是在幾天前才知道遲楠的事的,在遲早早不在的時候,他曾經過來看過幾次。
他無法想象遲早早當時的無助,那樣的情況下,她竟然沒有向他求助。鄭崇的心髒一陣糾結,她自然不會向他求助,那個時候,有晉城陪著他。
鄭崇隻覺得滿心的苦澀,嘴裏跟吃了黃連似的。苦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已經習慣了漠視,所以,就算是和她在一起,他也不會想到時時刻刻的在乎她。
喜歡是喜歡,安全感是安全感。也許,從開始,他就沒讓她有安全感過。
鄭崇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愛,也是要學的。隻是,等他學會了愛,她卻已放棄了。
他怔怔的看著眉眼間難掩激動喜悅的遲早早,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突兀的電話聲響起,他才回過神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啞著聲音道:“這是我媽給你的禮物,收著吧。”
兩人離得遠遠的,遲早早隻看了一眼,便搖搖頭,道:“我不能要。”
鄭崇的眉間有些疲憊,淡淡的道:“收著吧,隻是小玩意兒,不值錢。”
微微頓了頓,他又道:“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你不用擔心。”
歸根結底,遲早早還是擔心的,他們之間會被車上瓜葛。前所未有過的疲倦侵蝕著神經,眼前的亮光明晃晃的,直晃得頭暈。
遲早早不收,鄭崇便一直站著。樓道裏偶爾有護士來來往往,鄭崇最終還是將那盒子收回了褲兜中。沉默了一下,道:“我先走了,我到時候也許要出差,我會讓助理過來。”
遲早早點點頭,又低聲的說了句謝謝。鄭崇沉默著從樓梯上一步步的走下來,身上帶了一層壓抑的色彩。待到了遲早早身邊時,他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淡淡的煙草味縈繞在鼻間,遲早早沒有抬起頭。
他的腳步隻是停頓了那麼一瞬間,握緊的拳頭微微的鬆了鬆,終是沒有任何的動作,漸漸的遠去。
鄭崇所說的消息,無論對遲早早來說,還是對醫院來說,都是好消息。提前幾天,醫院裏就忙碌了起來。
不知道是激動多,還是擔憂多,遲早早一直失眠,心尖忍不住的疼痛酸澀,明明什麼都不想想,卻仍是無法控製平靜。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便到了周三。本以為鄭崇不會來的,非但鄭崇過來,晉城竟然也來了。
鄭崇並未在意,一路和那行醫生說著。時不時的低聲向遲早早解釋。
遲楠被推著做各種各樣的檢查,等待的時間是煎熬而漫長的。晉城體貼的買了吃的來,遲早早雖然吃不下,仍是強迫自己吃了好些。
鄭崇淡淡的看著,隻是眸子落到晉城身上的時候,帶了點點兒的冷意。晉城卻渾然不覺,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繞是外人也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安濤洶湧,遲早早的心思都在遲楠身上,一點兒也沒感覺到,呆呆的坐著。
會診的結果並不如意,遲楠的腦中有淤血,即便是重新做開顱手術,手術的成功率也隻有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說,也許會死在手術台上。
即便手術的成功率有半分之七十,遲早早也不敢做決定。何況隻有不到一半的幾率。
遲早早坐在走廊上的塑料椅上,雙手緊緊的捂住臉。做手術,也許隻有一半的成功率,不做手術,這輩子,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這種選擇,沒有人能替她做。
最終還是鄭崇說話,“不急,先考慮一下吧。要是考慮好了,去那邊做好了。那邊的醫療設備的條件也比這邊好很多。”
這無疑是目前最好的辦法,遲早早點點頭。鄭崇還要去招待他們,微微的點點頭便離開了。
鄭崇應酬回來的時候,遲早早仍然在醫院中。像平常一般替遲楠擦洗按摩之後,便坐在床邊發起了呆。
小敏在超市中做收銀,今天上的是晚班,要九點下班之後才能換她。其實,隻有不得已的時候她才願意麻煩小敏,隻是小敏比她想象的細心得多,明明知道,遲早早付不起她薪水,她仍然是毫無抱怨的照顧遲楠。
遲早早甚至好幾次見她悄悄的流淚。遲早早自然是知道她是為什麼,隻是遲楠現在這樣,她也不願意再麻煩她,隻想等工作穩定之後找個護工幫忙照顧。
鄭崇再門外一連抽了兩支煙,才敲響了病房的門。遲早早本就疲憊無比,見著鄭崇,倒了一杯水給他,低低的道:“麻煩你了。”
鄭崇沒有說話,看著病床上的遲楠,忽然開口道:“如果不願意手術,我打聽一下,先保守治療吧。”
關於生離死別的痛苦,他最知道是什麼滋味。所以,此刻他完全能體諒遲早早的心情。
遲早早確實是不想手術的,哪怕隻要承擔百分之一的風險,她也不願意。媽媽,爺爺都已離開。她無法再承受,最痛苦的生離死別。
如果失去了遲楠,她甚至不知道,這輩子該如何過下去。就算是在現在,她也不敢去深想,她害怕,害怕自己會崩潰。
遲早早點點頭,啞著聲音道:“謝謝。”除了謝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兩人之間已經陌生到了這個地步,鄭崇握住水杯說不出話來。他其實是很想說句對不起的,可那話到喉嚨中,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上次就已說過對不起,現在,他再也說不出口。一句對不起,什麼也改變不了。無法改變,她獨自一個人流淚的時光,無法改變,她那時的害怕與無助。
鄭崇握緊了拳頭,氣氛僵硬著,直至小敏回來,才打破了那僵硬。遲早早和鄭崇一起離開,想起他應酬肯定沒有吃多少東西,啞著聲音道:“去吃點兒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