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縱是她喊得聲嘶力竭,他卻似絲毫聽不見一般,存著必死之心,義無反顧投進了大火之中。

火苗瞬間將他完全吞噬,她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徒留蒼茫天地與手足無措的她。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他不是作戰,他是求死沙常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若是他想,他明明還有可以活命的機會,他為什麼不聽她的話?為什麼不能回頭看看她?

腳底血流成河,手上血跡斑斑,眼前萬千屍骨,隻剩她孤身一人,不知歸路。

每次從這夢裏醒來,心水眼角都是濕濕的,胸口沉悶,沮喪頹廢,滿腔惆悵和悲傷,像梅雨時節的細雨,纏纏綿綿,不休不絕,無法疏解,無人可說。

夢境悲愴蒼涼,太過窒息,那大火燃燒時映照在肌膚上的灼熱感,好似自己曾親曆過一般,以至於她現在每晚看到燈燭跳躍,都會感覺很不舒服。

有時心水揣度,這是不是征兆和暗示?

戰事紛亂,狼煙四起,國朝連連敗仗,皇帝爹爹總是唉聲歎氣,被奪的城池還沒有收回,又要割地求和,所有的事情連著夢境加起來,像是黑穀深淵,拖著人不得不墜落其中。

心水想,自己這幅病殃殃的身子,已經使她夠難的了,夢裏的這個男子又是誰?與她有何關係?為何會常常出現在她夢中來擾她?

夢裏的悲傷真實存在,但那濃到骨子裏的恨意也真真切切。

不,不要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憂極必傷,有些痛,經曆過一次就足夠了,就算是夢裏經曆的,現實裏都不要再有了。

幼時她是極愛看兵哥哥武男子,可是現在因著這個夢,她怕了,隻想離他們遠遠的。

蒹葭閣七年,她無數次看到過嬢嬢為了爹爹說要禦駕親征而擔心落淚,她讀了很多兵書,但也讀過太多的閨怨。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她不是聖人,她顧及不到那麼多的家國大義,她隻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子。

所以,心水想,若有機會可以得見她夢裏的這個人,她定要好好打他兩掌,並告訴他有多遠滾多遠。

她不要與他有糾纏,他最好也不要再出現在她夢裏來煩她,讓她心慌意亂,她討厭他,討厭極了。

除此之外,她還想告訴他,她現在很厭惡打仗,整天打,她的皇帝爹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戰事不利,沒有來看她了。

不僅如此,她的長姐也要因為這個原因,遠嫁給一個從未見過麵的敵國王子,她完全不能想象兩個不相識,且有著侵國奪地之恨的人該如何生活在一起?又如何共睡一張床榻?

她更不能去想,歲月漫長,相見遙遙無期,從此以後,一別永遠,再見不到長姐。

世間至苦,苦不過離愁。離愁之最,莫甚於從軍。

離愁別恨籠罩在心水心頭,縱是七年禁足忌生期滿,終於可以出蒹葭閣,重見外麵花花世界,結果便遇到了長姐遠嫁,又能有何欣喜?又如何能從容接受征戰打仗?

所以,心水期盼,夢中人啊,千萬別再來她麵前了,縱是哪天相逢,她也一定會扭頭,與他擦肩而過不讓他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