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心水從兵書裏看來的,那時在蒹葭閣聽到皇帝爹爹棒打鴛鴦,要將長姐遠嫁金國時,便特意做了一把。

心水早就想好了,她要將它送給長姐,若是那金國王子待她不好,違背她意,對她用強,在緊要關頭長姐便可以用它保護自己。

“姐姐。”刀麵在陽光下泛著寒光,心水挑簾走到心誠身邊,舉手將木梳機關在她麵前展示了一番。

宋心誠錯愕,抬眸看向心水,她著實沒想到心水小小人兒竟有本事做出這鋒利東西來。

“長姐,你先是你自己,而後才是爹爹的女兒,國朝的大公主。”心水堅定道。

所有人都告訴她,要顧全大局,要明白自己的責任,可隻有心水告訴她,她是她自己,不是國朝最華貴的和親禮物。

宋心誠心下感動,抬眸看心水,隻見她長睫沾淚,目光幽幽似深潭,那一瞬她突然覺著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在七年裏是真的長大了。

“好,好妹妹,姐姐記下了。”心誠將機關刀收起,很快鎮定了下來,提袖將淚拭幹,轉身從梳妝盒內取出了一個極秀美的荷包,轉而遞給心水。

“此次遠去金國,我最放下不下的便是夏江。夏江家貧,命運多舛,父母早逝,由哥嫂撫養長大,十年寒窗,看盡白眼,受遍嘲諷,好不容易一路考進京師,拔得頭籌,選為狀元,可如今因為我……進了軍營……”宋心誠哽咽道。

“狀元郎情深義重,是個好男子。”心水接過荷包。

“所以這個,你幫我尋機會……千萬要找到機會……務必親手給他,給其他人,我不放心……”心誠緊握心水的手,目光切切。

長姐手心灼熱,麵上淚珠尤掛,心水想起自己的那個夢,其實她很不想再進兵營,可長姐囑咐,不得不應。

“好,長姐放心……”心水點頭。

姐妹二人正說著貼己話,卻聽得外麵有男人說話聲傳來,遠遠地便是一句,“誠兒,心兒。”

男人嗓音渾厚低沉,中氣十足,不肖想便知是寧王叔叔來了。

後庭中,男子是不得隨意出入的,唯獨寧王不同,他是皇帝爹爹的親弟弟,一生為國,從未娶妻,更無子女,一腔父愛,便悉數給了她們姐妹。

姐妹二人忙將手中荷包和機關刀收起,迎出簾外,恰寧王踏大步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侍衛。

那侍衛約摸十四五歲的模樣,年紀輕輕已有品階,著朱紅公服,曲領大袖,腰間束以革帶,腳踩烏皮靴,膚色白皙,麵容清俊,身姿筆挺,形如蘭芝玉樹,氣如清風翠竹,滿身清貴。

寧王是親叔叔倒還好,但那年輕侍衛卻從未見過,十足十是個外人。

心水雖不過分在意男女大防,可見到陌生年輕男子,終究有著獨屬於小女兒家的,那份下意識裏的羞澀,於是微微扭頭,別過了臉,假意看案上花瓶中的那支桃花兒。

“小甜心兒。”寧王爽朗豪放,一進門,側身看到心水心誠二人,麵上笑容頓時堆起,三兩步向前。

心水還沒來得及喊一句叔叔,已衣裙飛舞,被他雙手掐腰,高高抱坐到了他手臂上,嚇得她連忙抱住了他脖子,埋首在他脖間,並很丟人地大喊了一句,“怕……”

“我的小甜心兒,七年不見,竟然學會害羞了,可見是個大姑娘了。”

寧王瞧見心水羞澀的模樣,爽朗大笑,順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像小時候逗她玩兒一般,還當她是個孩子。

但他動作過快,以至於她腳底圖舒適而沒穿穩的繡花鞋在她被高高抱起之時,滑稽落下,又調皮連滾幾圈,不偏不倚,正落那年輕侍衛麵前。

年輕侍衛一怔。

很顯然他也沒料到,在公主閨閣內會遇見如此旖旎光景,他窄腰下躬,下意識俯身伸手去接,待碰到那綿軟之物時,手卻是一頓,有稍許遲疑。

但片刻停頓後,他仍是躬身將鞋拾起,以雙手手心托著,高過頭頂,呈送到了心水麵前。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往上抬過,更沒有如他人一般,借故窺探她的容顏,並將他所有言行舉止均控製在了禮數以內,沒有半分逾越。

是個被兵營訓練出來的規矩人。

“呀,哎呦呦……這鞋怎麼掉了?”寧王大咧咧低頭,糙爺們兒對於落鞋之事有些不解,他隨手從那侍衛手上將鞋提起,而後在心水腳上比劃了兩下,並嚐試著給她穿。

但不久,寧王便放棄了,提溜著鞋直接對那侍衛道,“罷了,我實在是搞不明白這小女兒之物,你向來有耐心,你給小甜心兒穿……來,給你,顧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