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一句話,驚呆了心水與顧颯,以及立在一側的宋心誠,甚至使心誠一時忘卻了自己即將遠離故土嫁往金國的悲傷,唯有寧王自己仍未察覺,隻一心一意凝望著臂彎上的心水,麵上盡是慈父般溫柔的笑容。
鐵漢柔情,縱是粗糙也動人,隻是為難了心水和顧颯。
要那顧颯幫自己穿鞋嗎?當然不可。心水想畢竟男女大防,女子雙足又豈可隨意展露外人前?
要給公主穿鞋嗎?顧颯同樣遲疑,但軍令如山,將帥似父,寧王於自己那是有知遇之恩的。
他曾對朗朗乾坤立過誓,此生定橫刀立馬為寧王,更何況進後庭之前,寧王曾交代過此次帶他來灼華宮的目的,便是要他認認兩位公主長什麼模樣。
國事艱難,家國皆如在風雨中行舟,萬一動蕩,後庭嬪禦,公主,內人,內侍被迫遷宮至敵國也不是不可能,如前世,國朝□□連最後的體麵都沒能保住。
而現如今的局勢,艱難堪比前世,顧颯明白寧王的心思,大公主宋心誠已然遠嫁,他要他護小公主心水的周全。這就是為何他能跟著寧王,出入後庭這個外間男子本不能踏進的地方。
話說到這兒,其實除了這一些緣故外,顧颯還存了一點私心。
他也想來瞧瞧心水公主,她與他前世裏最心愛的女子同名,也叫心水,甚至連小名兒都一樣,甜心兒……
甜心兒……甜心兒……
顧颯在心底無數遍呼喊過的名字,每一想起,都覺痛得撕心裂肺,這是存留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上一世他曾許諾,前世之過,今世必定彌補,他慶幸上蒼垂憐,上一世戰死沙場,今世重新投胎為人,竟還帶著上一世所有的記憶。
是執念太深了嗎?若他都心有不甘,那麼他最心愛的她呢?她是否也如他這般,在等待,在期許,渴求與他重逢。
如今她在哪裏?在做著什麼事情?她是不是也如他這般在想著他?
因著存了找她的心,所以在聽到國朝小公主也叫心水時,顧颯便想著尋機會來看看。
現下寧王正好給了機會,所以,給公主穿鞋,又豈能拒絕
?
不管是與不是,總要大膽試試,該出手時就出手,男人總要有決斷。
“好。”顧颯利索應答。
他瞥一眼因落鞋害羞而緊緊抱著寧王脖子的小公主,一身粉粉的衣裙,似窗外灼灼的桃花兒般明豔,一看便知是一個嬌生慣養,金銀堆裏砌出來的粉人兒。
顧颯心底犯了一點遲疑,上一世他的心水出身百花樓,見遍人間百態,曆經炎涼心酸,所以從不嬌氣。
那麼,眼前的心水公主,會是他的心水嗎?
顧颯快一步上前,眉目不抬,麵色清冷依舊,表現疏離如高遠皎月,將給心水公主穿鞋一事,化為了一項最普通不過的指令。
右手握鞋,左手輕按心水腳踝,動作輕柔,卻果斷利索,無人能發現他穩如泰山的表麵下,微微顫動的心事。
心水蒙,嗓子底蘊釀好的“不要”二字,在顧颯觸及她腳踝之時,硬生生被堵了回去,最終慘淡退去。
她於緊緊摟著寧王叔叔脖子的空隙裏,低眉去瞧彎腰給她穿鞋的顧颯,少年老成,行事冷靜,劍眉上翹,薄唇微抿,不著溫度,寡淡而無情,白費了一副撩倒萬千女子的好皮囊。
心水腦中頓時蹦出一個滑稽念頭,他給她穿鞋的動作,像極了將劍插入劍鞘,心水揣度,或許他也就是這樣想的。
“糙莽漢。”心水在心底暗罵一句,沒有惡意,卻又嫌棄至極。
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鬱鬱不樂,卻無處發泄,總之一點都不美。
心水別過頭,將臉埋入寧王脖底,獨自賭氣不願再去看顧颯。
可她的負氣,僅僅隻憋了眨眼的功夫。
她又忍不住側目去瞧,而後帶著些許難以抑製的小女兒家的懊惱,伸出手指給顧颯看。
“女孩兒鞋邊的花邊兒要露在外麵,露在外麵才好看,這是我燦若蓮花般的玉足,粉粉嫩嫩,嬌滴滴,香噴噴,你要好好待它。”
彼時的心水,麵上嬰兒肥還未完全褪去,嗓音清澈空靈,似鶯啼,似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