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含諷刺,目中盡是不屑,她的一舉一動,哪怕是眉眼中露出的厭棄,都被他收在眼底。

顧颯頓了頓,心頭全是不舍和心疼,她該是有多恨他,懷揣著恨意,她能過得好嗎?其實若是她恨他,他還她性命又何妨?

顧颯進一步上前,伸手幫她將被角掖好。

心水收了收腿,扯動衾被,以示不耐煩他。

她拒他於千裏之外,他目光柔和,心下全是眷念。

心水感知到他的動作,心中冷意更甚,“顧颯,做一次男人吧。”

她的聲音不著一絲溫度,“果斷一點,利索一點,別做這些拖泥帶水的事情。你與我,早就恩斷義絕,又何必糾纏不休。各自安好,互不打擾,難道不好嗎?”

她說得決絕。

顧颯的手懸在半空。

她展臂將紗帳放下,將他隔離在她之外。

前世今生,牽手過,分別過,重逢過,相愛過,卻不知能不能修成圓滿。

但無論結局如何,隻要她過得好就行了。

顧颯戀戀不舍,以指尖輕輕觸了觸紗帳,紅紗帳裏躺著的人始終不肯回顧他一眼,背影清冷。

他無奈退後一步,將她扔給他的小刀收起擱到案桌上。

“心兒,我走了……欠你的,我先賒賬著,以後還給你……”

床榻上的人沒有回應。

顧颯定定地再看她一眼,纖細的身子藏在被中,越發顯得嬌小玲瓏。

萬千不舍化作了滿腔的柔情,癡纏得整個人的心底都是沉甸甸的。

顧颯默默站了會兒,狠狠記住了她的背影,今昔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再次相見時,也不知她能不能對他笑顏如花。

遠處烽火愈盛,顧颯頓了頓,毅然決然轉身出了門。

風雪迎麵而來,寒意通達筋骨。

心水攏被,將身子埋進衾被深處,不知不覺濕了枕衫。

一騎快馬踏雪而出,向烽火深處衝去。馬蹄沒入積雪,留下清晰的腳印,但很快又被大雪重新覆蓋,掩去了痕跡。

小樓燈火,照不亮離去之路,黑夜埋沒了他的身影。

……

此後半月,心水都沒能再見到顧颯。

聽說他回了軍營,心水聳了聳肩,也不甚在意。

離去更好,省得糾纏,若是再癡纏下去,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

此外,她心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對於這一世的人沒有太多感情,唯獨長姐宋心誠。

宋心誠替她嫁給倉央錯,為了不使她受苦,自己委身金人,又舍棄了與夏江的感情,明明她和他那麼相愛。

很多時候心水想,若不是因為自己,長姐一定會有很美好的未來,她可以和夏江相敬如賓,恩恩愛愛過一輩子,她和他一定還會有很多小孩,母慈子孝,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

可是,她卻放棄了這一切,隻為換她一個安穩幸福的一生。

心水想,她欠長姐心誠的,她要把她救回來。

救心誠的念頭在心底生根發芽,隨著日日燃起的烽火,更映照得心水心中的恨意滿滿。

她恨倉央錯,恨極了所有不停地挑釁燕集之地的金人。在騙過許隱娘與慕老後,心水也翻身上馬,同樣往兵營而去。

許隱娘和慕老本是極不同意的,許隱娘更是連著紅了好幾日的眼睛。

心水無奈,隻得趁著她們熟睡偷偷溜出,可剛出燕集鎮,就碰到了一故人。

冷梨霜,也是前世的宋昭陽。

狹路相逢,新仇加舊恨,統統湧上了心頭。

上一世最後,得知顧颯將與她成親的消息,心水本不想糾纏,隻想收拾包裹離開將軍府,離開京城,尋一處小院子,過自己的安靜日子。

她都如此退讓了,可是她宋昭陽卻是步步緊逼,更在她離開時對她的馬車做手腳,害得馬兒受驚,狂奔著奔上了城樓,以至於她逃脫不及,也跟著墜下了城樓,落到世人口中,便成了她因愛而不得,恨跳城樓。

明明,她是被她害得。

聽說,近來她還勾搭上了倉央錯,並竭力爭寵,想方設法地打擊長姐心誠。

長姐也是她能欺負的人?

“吆,原來是心水公主。”彼時的冷梨霜從馬車中探出了半壁身子,一手托腮,笑意盈盈地看著心水。

心水很不喜歡她這樣的笑容,虛偽,傲慢,她默默收緊了手裏的馬鞭,暗暗醞釀著火氣,麵上不顯,隻仰眸斜睨她。

心水笑容滿麵,旋即話鋒一轉,裝作不識,反問一句,“你是何人?見了本公主為何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