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真的會一直在的吧?”
來珺微微頷首,她站在投影儀一旁,整個人冷靜而端重,堪比一針行走的鎮定劑。
陳鑫和沒再發問,他望向幕布的方向,屏息凝神,手指不自覺捏緊褲子,比要做開顱手術還緊張。
來珺將窗簾合攏,同時關掉所有的燈,在確定陳鑫和準備好後,便開始放映提前做好的視頻,模擬他夢中的場景。
室內一片寂靜,幕布上出現了一個小點,是個人臉的輪廓。
陳鑫和呼吸加快,抓上了椅子扶手,一動不動注視著畫麵。
漸漸地,小點開始變大,像是一個人從遠方跑來,她的身影在觀察者的視野中,也逐漸清晰。陳鑫和可以看出,隨著她的靠近,可以辨析出她五官的輪廓——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此刻坐在硬板凳上,凳子不像辦公椅可以挪動,於是他隻能身子不斷往後縮,快粘在凳背上扯不下來。
見他這般反應,來珺沒動作,隻是站在幕布對麵,不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靜靜地目視一切,掌控節奏。
畫中女人的身影逐漸明晰,那張白淨的臉龐,占據了畫麵的中心點,本來模糊的五官輪廓,隨著她靠近而清晰,像是有一塊橡皮擦,擦去她眉眼周圍的霧靄,快要揭示出真實的麵貌。
此刻,陳鑫和已經處於僵硬狀態,像是被定在了座椅上,嘴巴微張著,露出了上門牙,但看起來不像是要說話,該問的問題也一直未出爐,不知是卡在了食道,還是堵在了嗓子眼。
來珺沒看幕布,而是密切注視他的變化,任由那女人不斷靠近。
畫麵中,女人的臉部已經異常明顯,發著光,和室內黑暗形成對比,整個輪廓算得上是清晰。
這個視頻不長,大約一分半鍾,但黑暗的室內,時間像是被掰開揉碎,一秒掰成了三秒,過得緩慢而驚心動魄。
女人抓住每一秒靠近,每向前一步,臉龐便清晰一分,最後不斷逼近臨界點,仿佛再過一秒,整個麵部便是呈現而出,定格在畫麵之上。
“藹—藹—”
一聲尖嚎刺破了室內的死寂,陳鑫和抱著腦袋,從板凳上跌落下來,像一顆落到草坪的皮球,顛簸地滾到牆角,背對著幕布,頭深埋在膝蓋之間,整個人蜷縮成了一隻煮熟的蝦。
與此同時,女人的麵部仍在不斷放大,清晰度卻沒有達標,五官一直藏身於馬賽克之後,始終不見其廬山真麵目。
來珺眼疾手快將畫麵關掉,快步移動到陳鑫和身邊,蹲下身來和他平齊,一手攬過他的肩膀,在他肩頭有節奏地拍撫,同時口中重複著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她走了,沒事了。”
聲音低沉而緩慢,牽動著陳鑫和的呼吸一起放慢節奏,他顫抖了一陣兒,身子漸漸恢複正常,從僵硬變得柔軟,在來珺的臂彎裏安靜蜷了半晌,終於可以抬起頭來。
“她走了?”黑暗中,他雙眼睜大,努力辨認著來珺的輪廓。
來珺“嗯”了一聲。
“那她……還會回來嗎?”
“會回來。”來珺脫口而出,她感覺陳鑫和的身子再一次緊繃,還打著寒戰。那女人就像一道雨夾雪,不斷什麼時候吹來,都能叫他透心涼,抖成糠。
“你想讓她再也不回來嗎?”
陳鑫和連忙點頭,也顧不著身處黑暗之中,來珺能不能看得清。
“好1來珺一個字簡單清晰,像是給他做了保證。
回到谘詢室,她讓郝岸送了些吃的來,陳鑫和端著熱牛奶,但完全喝不下,不僅是腦子,胃都被夢女的臉給塞滿了,還沒從驚悚中恢複過來。
見來珺安靜地坐在對麵,他有點不好意思,更沒臉吃東西了,“老師,真不好意思,你剛剛讓我問她是誰,我其實記著的,但還是沒問出口。”
來珺沒責備,也沒寬慰,而是眼神一定:“也就是說,你的大腦告訴你,要直麵她和她說話,但身體卻不受控製,想要回避,是這樣嗎?”
“對,是這樣。”
“你確定自己不認識那個女人嗎?”
陳鑫和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
“你從小到大,有沒有出現過記憶斷層的情況?”
“沒有礙…”陳鑫和一臉疑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問。
一番診斷下來,來珺目前已經能猜到,夢女的大致身份。
她沉思片刻,最後將夾頁板放到寫字桌上,語氣篤定:“你回去把父母叫來吧。”
陳鑫和沉默下來,沒有明確表示同意。他這一個多月來,其實一直都瞞著家裏,一來怕父母擔心,二來怕他們自動手,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所以他對家裏一直宣稱工作忙,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去過,都住在出租房裏。
見他遲遲不配合,來珺便把話撂下了:“我這麼跟你說吧,你如果想讓夢女消失,你父母必須得來,他們不來,這個問題沒辦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