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含枝受傷的消息被武帝生生壓了下來,遍京城都以為霍含枝與陸聞清安然無恙的回了上京,無人知曉她重傷昏迷的事情。
明驪趕回侯府,將食盒遞給惠然就往霍含枝的院落裏奔。
清雅堂常年安靜,連裏頭伺候霍含枝的婢女都不是多話的。這些年來,明驪很少到這邊來,一方麵是霍含枝不喜旁人打擾,另外便是她的那絲畏懼。
可眼下,明驪回想起半路上惠然說的那番話。
“大姑娘不知怎的,適才宮裏的禦醫來給用了針灸,像是夢魘似的,嘴裏不停地喊著姑娘的小名。那聲音聽著悲傷,老夫人才趕緊讓您回來。”
明驪視線有點模糊。
前世礙於霍含枝多年來的威嚴,明驪同她之間的姐妹情分算不得深,但她很欽佩長姐。她死後,霍含枝在這世間便再無親人了,也不知前世的她後來過得如何。
大步跨進清雅堂,明驪的腳絆在門檻上,身子不設防的往前摔去。
她重重地跌坐在地,老夫人身邊的如媽媽伸手過來扶她,明驪垂下眼瞼,看見自己手指蹭破的皮和那上頭慢慢滲出的血珠。
寂靜的外間因為明驪的出現,而變得些許嘈雜。
可她還是從紛紛擾擾的聲音裏聽見了霍含枝低弱有毫無力氣的聲音:“阿驪……”
明驪眼眶驟然通紅,她拂開如媽媽的手朝裏間跑去。
床邊守著的是方氏與霍含棲,兩人的眼睛都帶著水氣,明顯是剛剛哭過。看見明驪過來,方氏趕緊起身讓開位置,用帕子撚了撚眼角。
方氏還沒說話,明驪就蹲了下去握住霍含枝的手:“長姐。”
向來清甜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明驪看著霍含枝慘白的臉,她額上還纏著圈紗布。看著看著,眼裏包著的淚便忍不住了,明驪低下頭,淚珠子撲簌撲簌往下掉。
霍含枝的手指冰涼,明驪用力攥緊。
這是她兩輩子,第一次看見霍含枝這樣脆弱。
前世受盡恥辱,親人俱逝,都連孫媽媽都偶爾感慨她的硬骨頭。可明驪自幼被嬌養大,渾身上下包括心都是軟的,她千等萬等不甘心死去,臨死前仍舊沒想通的事情此時終於明白了。
她是在等霍含枝回京。
明明同她一般瘦弱,但隻要霍含枝披上盔甲,就是她的英雄。
可是上輩子,她沒能等到她。
明驪將自己的臉埋在霍含枝的手心裏,肩頭顫動,哭起來也軟軟糯糯的,像隻小貓似的。滾燙的眼淚落在霍含枝的手心裏,好似燙到她,霍含枝指尖輕動。
這樣細小的舉動被明驪捕捉到,她愣了下道:“長姐的手指在動。”
方氏手足無措:“快……快夏太醫快瞧瞧。”
明驪欲要起身讓位,卻被霍含枝反手捏住,她蹲在原地好半晌都沒再有動靜。
夏太醫又給霍含枝紮了一劑針,她終於睡得沉穩些,又將安神化瘀的藥方遞給方氏道:“霍將軍後腦撞傷嚴重,顱內恐有淤血,這方子一日三次,半月後見效。”
“姐姐什麼時候能醒來?”霍含棲著急追問。
夏太醫微微欠身:“今夜多加以照看,今夜安然度過,不出三日就能醒來。”
裏屋的一眾人表示了謝意,霍原將夏太醫送走,屋子裏就隻剩下幾位女眷。
“母親先回吧,您身子要緊。”方氏低聲道。
霍老夫人也沒強求,輕歎了聲:“讓阿驪照看著吧,你也去歇著,待夜裏過來換換她。”
方氏有些擔心,明驪見狀回頭安撫:“舅母同三姐姐去休息吧,我陪會兒長姐。”
幾人也沒再多說什麼,方氏交代了幾句,又將自己貼身的媽媽留下,三人這才離開清雅堂。
方媽媽拿了小杌子放在明驪腿邊:“姑娘坐著吧。”
明驪這會兒被霍含枝握著,也走動不了,隻能暫時趴在床旁邊。
裏屋逐漸安靜下來,方媽媽拿了藥方親自去煎藥,明驪靠在床邊,情緒平緩下來後才感覺自己有些累。坐了沒一會兒,眼睛酸酸脹脹,竟就那麼眯了過去。
外頭守著的婢女道:“還是四姑娘厲害,這才剛來咱們大姑娘就安穩了。”
惠然沒吭聲,隻是回頭看了眼裏屋。
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清楚榻上平躺著的人,霍含枝一頭墨發傾灑開來,襯得膚似雪,英氣的長眉微蹙,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白,丹唇緊抿。
這會兒瞧著好似連昏睡中,都不甚安穩。
然而事實也正是如此,霍含枝居然看見了霍家。
可是她整個人像飄在空中,沒人能看見她,她想要出聲說話,發現自己也根本發不出聲音。
眼前的場景不太像是她所處的這個時間階段,因為她看見武帝身型消瘦,儼然不像現在這般硬朗。而呂皇後小腹微挺,身懷六甲,就連此時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裴硯禮,也備受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