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嫻話音剛落, 七寶天中登時天雷陣陣,似在震懾這敢出言不遜的修士。
首座尊者立時揮手,天雷仿佛被誰掩蓋, 登時散去。空中紅雲翻滾,淅淅瀝瀝地下起了一陣涼雨。
雨水落在無憂樹之外,並不能紛擾這裏一二。
宋嫻聽得天雷轟轟,她發現自己竟然是不大在意的。
也許人在認為自己做的事說的話是正確的時候,縱然被天雷擊身亦覺無畏吧。
“首座尊者可還要下棋?”宋嫻問道。
首座尊者搖頭:“你已想走了。”
“是,阿狸因我再來佛國,我回不到過去幫他一二, 唯一能助的是快些離開這裏。他在此處煩躁不悅的原因, 我已知曉,自然不能再拖拖拉拉,讓他傷心。”
宋嫻幹脆利落地站起身, 朝首座尊者行了一禮, 就要離去。
宋嫻心中當然不隻這兩句話, 她還想問“首座尊者,您心中可有歉疚, 可曾補償,可到過謝夷父母墳前祭拜”, 看著首座尊者的眼睛, 宋嫻想這位尊者都知曉,都明白,應也試圖去做過。
可該不該領情,那是謝夷的決定。
宋嫻往外走去,站在雲海邊緣喊著。
“阿狸!阿狸————”
片刻後,宋嫻便見一道人影負手而來。
謝夷臉上還是掛著常見的笑, 隻是眼裏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待見到宋嫻,他嘴角的笑意又濃厚了一些。
“下完了?誰贏了?”
宋嫻隨意說了一句:“你贏了。”
謝夷微挑眉:“怎麼?你才來佛國多久也變成謎語人了?”
宋嫻輕咳一聲,雖然沒有理由,但她覺得謝夷這時的笑是真的。
幾隻小紙人自如意袋中跳了出來,蹬蹬爬到了謝夷肩上……與他貼貼臉頰。
“嗯?你們了?平常可從來不愛跟我這麼近啊?”
小紙人不說話,隻乖乖巧巧地黏著謝夷。
刹那間,謝夷像是領悟了什麼看向宋嫻。
“都說物似主人,該不會是阿雲想這樣吧?”
宋嫻這次
沒有反駁或是說些什麼“你當我是流氓嗎”一類的話,反而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猜?”
宋嫻一下跳到雲海之上,朝謝夷揮揮手。
宋嫻笑意一如既往,她眉眼彎彎,眼下淚痣像點在頰上的花。
無論謝夷行事如何吊詭,哪怕真有厲鬼被束在人皮之中。
對宋嫻來說,那也隻是一個……努力當人的小小惡鬼啊。
“阿狸!我們走吧!”宋嫻大聲喊道。
謝夷含笑點頭,他側頭與首座尊者一拱手,便帶著宋嫻離開了七寶天。
首座尊者手指輕敲棋盤,他從懷中取出了那片當年大願地藏王菩薩給予他的枯葉。
那原本枯黃泛黑的葉子,現在卻生出了一支小小的綠色枝芽。
“優缽羅。”首座尊者望著枝芽,輕聲喊道。
白發佛子自七寶天外而入,站在離首座尊者有些遠的地方。
曆代首座尊者都會收佛子為徒,蓮華自然也是首座尊者的徒弟,但他們關係疏遠,並不像是普通師徒。
蓮華永遠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師父,首座尊者也不會靠近自己的徒弟。
首座尊者轉著手中枯葉,輕聲問道。
“優缽羅,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明明收你為徒,將你帶回佛國,卻與你關係疏遠。”
蓮華搖頭,他從未感覺寂苦。
“因為我已錯過一次,因此不敢再錯。”首座尊者見那片葉子重新放入懷中,朝蓮華招了招手。
蓮華走了過去,盤腿坐在首座尊者麵前。
首座尊者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蓮華的樣子,他抬手輕點蓮華額間的吉祥痣,像是在給他祈福。
“祝你早褪瓔珞,得證菩提。”
蓮華點點頭,受了祝願後卻沒有走,他抬眸看著首座尊者,輕聲問道。
“您要走了嗎?”
“……是。”首座尊者示意蓮華離開,便重新閉上眼,再次誦念經文。
一艘畫舫沿著無邊蓮海悠悠駛向出口,宋嫻正在給謝夷鑿冰。
“咦?這仿佛是阿雲第一次為我鑿冰,稀奇。”謝夷端著冰碗,打量著碗裏
會不會突然跳出一條戲水龍王。
“不稀奇,就當做偶爾的投桃報李吧。”宋嫻扭著手腕,繼續鑿冰。
“還是說,你在首座尊者那裏聽得了什麼隱秘,所以才對我格外好?”謝夷十分敏銳,他像是早就猜到,便這樣若無其事地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