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果真是韓渠的聲音,“夫人慧眼,小的聽聞夫人早前在定州小住一段時日,所以特意選了定州的暖亭式樣,定州在南邊,多雨水,所以亭頂同咱們京中不一樣。夫人可看看第六頁和第七頁,這兩處都是定州的暖亭樣式,但前者簡易些,搭建也隻需半月;後者的雕欄和樣式都要複雜得多,要月餘。早前聽管事說,夫人想趕在年關前搭建好……”
溫印指尖輕敲桌麵,“也不是,這處院子要久住,講究些好,我喜歡複雜些的,還有,所有雕欄的圖案我都要過目,不吉利的不要,這些日子你多走動勤些,盡量定下來趕在年關前完工。”
“小的明白了,小的明日就帶雕欄的樣式來給夫人過目。”
溫印道,“明後兩日有事,大後日再來吧。”
韓渠應是。
盧管事去送時,韓渠盡量低頭,做出唯唯諾諾怕打量周遭禁軍的模樣。
明日是出嫁第三日,溫印要回門,要在府中歇上一晚,翌日再回離院。但她沒想到韓渠這麼快,今日就能同韓渠接頭上,年關前,韓渠都會頻繁出入梅苑,說話的機會很多,不急在這一兩日。
溫印在書齋看了一下午的書,又用過了晚飯才回的主苑。
黎媽迎了上前,接過她手中取下的披風,闔上屋門,悄聲道,“不肯吃東西,窩在床榻出神坐了一整日,不說話,也不吃不喝,老奴勸不動。”
溫印倒是平靜,“倒也沒什麼,昏迷多時醒來,忽然舅舅沒了,自己和父親都被軟禁,又在病榻,需啊喲時間。”
話是如此,黎媽擔憂,“會不會意誌消沉下去?”
溫印看了看她,溫聲道,“那也得靠他自己。”
溫印問起,“對了,胡師傅什麼時候來?”
李裕是東宮,意誌消沉也消沉不了兩日,相比起他會意誌消沉,溫印更關心他那身病。
說起這處,黎媽歎道,“原本說好晌午過後就來的,但被陸家……”
黎媽改口,“被陸國公府上攔了下來,先去了那頭。”
黎媽原本就對陸江月頗有微詞,眼下更是,“這是擺明了欺人。”
溫印不以為然,一麵翻開水杯倒水,一麵淡聲道,“也不奇怪,從小到大陸江月都是,她聽說我要做什麼,她就要做什麼,什麼都要同我比。早前隻是陸尚書的女兒,眼下是陸國公的女兒了,不得趾高氣昂些?”
話雖如此,黎媽心中不舒服。
溫印輕抿了一口,繼而放下水杯,“由著她,別因小失大,讓人看出端倪來了,得不嚐試。李裕這處還要先瞞著,早一日晚一日不打緊。”
黎媽應好,隻是口中又歎了聲,“倒是殿下這處,原本就病著,不肯吃東西也不進水怎麼能行?”
溫印笑了笑,“餓兩頓就好了,他眼下心中鬱結,也咽不下去,等明日胡師傅看過再說吧,今晚在屋中備些糕點和水果就是了。”
黎媽應是。
等溫印撩起簾櫳回了屋中,李裕還坐在原處出神,是真的目光空望著一處出神。
看到是溫印出入,不是黎媽,李裕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她晨間咬過他,他心裏別扭。
“我去沐浴,有事喚我。”溫印輕聲。
李裕微滯。
溫印撩起簾櫳去了耳房中,很快,耳房內窸窸窣窣的寬衣聲和水聲傳來。李裕怔住,他是不習慣這樣的場景,尤其是眼下,在離院這樣的地方……
但溫印的回來,讓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一整日過得很快。快到他才來得及從她口中的隻字片語,結合早前的記憶和朝中局勢,複盤這次京中變故的細節,猜測了京中其餘人的處境,就到了眼下這個時候。
黎媽是她身邊的人,來問了幾次他要不要用飯,他都搖頭。
才知曉京中的事,他沒胃口。
他要先縷清思路……
溫印回了屋中,耳房中的水聲讓他轉了一整日的思緒,好像終於有了片刻停下的時間。
恨意,沮喪,疲憊和窒息,複雜得湊在一處,他再度仰首空望向一處。
稍許,耳房中的水聲停止了。
他知曉她沐浴完。
想到她要回屋,他心中有些莫名的別扭,緊張和猶疑不定,但時間一分一毫過去,溫印一直沒出來,……
眼下,他在離院猶如困獸,隻有溫印可以倚仗。
雖然不想用這個詞,但似是也隻有這個詞。
離院內外都是禁軍,院中都是李坦耳目,他是廢太子,早前東宮的人早就沒有了,他在離院中除了可以倚仗溫印,根本哪裏都去不了,什麼人都見不到,會被困死在離院,做一輩子的廢太子。
李裕又等了片刻,還沒見溫印出來,李裕才下了床榻。
他不好出聲,就在耳房外等了等,耳房中還是沒有動靜,他隻能厚著臉皮撩起簾櫳時,耳房內溫印也正好伸手將簾櫳撩起來,兩人都沒料得的四目相視。
李裕:“……”
溫印:“……”
李裕見她青絲垂下,斜搭在肩頭,還有發梢未盡的水滴順著……李裕才想起她剛才應當是在耳房中擦頭,所以沒動靜,李裕心虛移目。
溫印莫名看他。
李裕不好意思說起方才的事,溫印瞪大了眼睛,“水我用過了。”
李裕:“……”
他不是想。
溫印又眨了眨眼,好似反應過來,“那,讓黎媽伺候你沐浴?”
李裕微惱,“溫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