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纓最後還是得償所願,隻因裴忱派去皇宮的人告訴他,再過十幾日便是她的九歲生辰,裴忱不願將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寨子裏。
由於要帶上雲纓一起走,馬車的速度緩慢,裴忱便準備帶著一些人先行出發。
原本三日的路程延長到了五日。
雲纓的身子骨弱,在晃蕩的馬車裏坐了五日,臉頰蒼白的不像話,渾身無力。但她硬撐著一句話不說,哥哥進到馬車裏來看她時,她便賴到他懷裏,軟綿綿的撒嬌。
馬車一路南下,終於行至揚州,停在一處繁華的客棧麵前。
揚州的氣候比長明山溫暖許多,正午時,烈日當空,普照萬物。
雲纓踩著馬杌下去,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她臉上,她隻覺得視野模糊,腦袋一陣暈眩,漲漲疼疼的,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雲纓又病了。
她臉色蒼白的躺在客棧的床上,手裏捧著一碗黑糊糊的湯藥,像是決然赴死般,屏住呼吸一口飲了下去。
濃濃的苦澀味在舌根蔓延開,雲纓的眼角不自覺泛起了淚珠子,一旁的謝平方見此,拿出裴忱臨走前給他的蜜餞,遞給那小丫頭。
雲纓吞下蜜餞,馥鬱的甜香立刻衝淡了方才的苦味,她的眉梢也漸漸鬆展。
但她的身體依舊虛弱,離不得床,腦子也一直混混沌沌的。
等到第二日,才漸漸好轉。
這兩天裴忱一直很忙,早出晚歸,他回到客棧的時候,雲纓已經早早睡下了。
他帶上謝平方本是為了治他的眼疾,誰知恰好在阿纓身上派上了用場。
謝平方年輕的時候是懸壺濟世的神醫,但也因此惹上了殺身之禍,他的兒子兒媳死在仇人手中,他本以為命盡於此,卻得裴忱所救,之後便帶著唯一的孫子謝錦荀,歸隱長明山,世人從此再無他的消息。
沒人會猜到,那位鼎鼎有名的神醫,會藏身在凶名昭著的匪窩裏。
為了在雲纓生辰之前處理完一切事情,接下來的幾天,裴忱依舊忙得腳不沾地,他怕雲纓一個人無聊,便讓她出去遊玩,派了幾名一直跟隨他的暗衛保護她的安危。
此時年關剛過不久,長街上掛滿的燈籠還未取下,依舊處處張燈結彩,街頭攤販大聲吆喝。
怕雲纓吹了冷風再生病,出行前裴忱給她戴上了幕籬。
此刻,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視物有些朦朧,雲纓想伸手掀開一點,卻被跟隨在旁邊的荊一止住了手。
“不可。”
荊一是追隨裴忱最久的暗衛,他的武功高強,盡管被派來保護一個嬌弱的小姑娘,也並無半分怨言。
她救過殿下,得殿下愛重,便等同於荊一的第二個主子。
約莫是跟隨裴忱久了,荊一的性子也被感染,此刻他麵無表情,語氣冷淡,雲纓有些怕他,便乖乖的放下手,不準備再掀開。
比起京城,揚州雖然也有乞討之人,但總體來看要少上許多,這裏大多的百姓雖算不上富庶,但至少不會餓肚子、吹冷風。
街道上戴幕籬的女子有許多,雲纓不算顯眼,但由於她的姿態輕盈出塵,也引來了寥寥幾眼關注。
大街上人來人往,雲纓二人對這裏並不熟悉,隻能跟著人群漫無目的的走。
倏地,人群中爆發出一聲淒慘的哭嚎,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雲纓也好奇的看過去。
是一個癱坐在地、衣著破舊的男子,他的頭發髒亂,麵上灰撲撲的,眼眶充血一般,瞧著有些駭人,雲纓後退一步,打算離去。
卻在這時,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長明山那群狗賊!定是沒娘養的!與那些狗日的水匪一起屠我全村!搶奪錢財!可憐我的妻兒,都死在他們手裏啊……”
他聲嘶力竭,說到最後尾音顫抖,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的模樣不像是在騙人,但雲纓一點兒也不信。
雖然她也很怕寨子裏那些滿身肌肉的壯漢,但她相信哥哥,哥哥如此霽月光風、不縈於懷的人,他的手下定然不會隨意殺戮無辜。
就算是那日冬狩,他們也沒有殺害任何一名官員女眷,隻是衝著靖元帝而去。
人群中鬧哄哄的,對此人的遭遇極為同情,但也有人產生疑惑,忍不住問道:“不說那些水匪,光是長明寨的那些賊人,個個武藝超群,其他山寨的匪徒都全然抵擋不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話也勾起了其他人的疑惑,那男子便哭著回答:“我是個鐵匠,平日都在鄰村打鐵,事發那晚我正好拿著錢回村,離得很遠就看見漫天的火光,他們一把火燒了我們村子,準備毀屍滅跡,我躲在山林裏,沒讓他們發現。”
如此便解釋得通了,百姓又開始怒罵那些匪賊,但依舊有人不信,反駁道:“我曾經前往京城看望親人,途經長明山,那時正碰上旱災,我全身上下的銀兩都用來買了吃食,但依舊不夠,我幾乎要餓死在那裏,最後還是守在山下的長明山的人贈予我的銀兩,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簡直笑話!就那群無惡不作的土匪還會給毫不相幹的人錢財?我看你跟他們就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