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縷縷的陽光穿過窗柩,將廂房裏照的透亮。
李清正蘇醒時,被這耀目的陽光刺的眯起了眼,隨後才發現自己癱倒在冷硬的地板上。他緩緩坐起身,看清自己身處的地方。
“終於醒了啊?”
他側過頭,對上朱行業暗藏戲謔的眼神,昨夜的記憶驀地浮現在腦海中。
那時他正準備睡下,朱行業卻拿著一壺酒掀開了他的營帳,非要與他一同飲酒。
靖元帝對朱行業深信不疑,此次明麵上是率兵前往揚州剿匪,實則是要捉拿那個大昭之人。而朱行業被封為主將,他則為副將。
對於主將的命令,他自然不敢不從,隻好冷著臉陪他喝完了一壇的酒。
醒來後,便出現在了這裏。
李清正沒有理會朱行業的話,他的視線移開,落在立於窗牖邊的男人身上。
他側身而立,手裏拿著一塊質地極佳、細潤無暇的玉石,正用刻刀細致雕琢。陽光落入他的眼眸中,灑滿了細碎的光澤。
李清正看著他的側臉,這張臉他見過數次。
是長明寨的寨主,裴忱。
他與他曾交鋒過多次,次次都以失敗告終。長明寨的那些山匪訓練有素,一招一式極為狠戾,他手底下帶的兵根本不是對手。這一瞬間,他恍然明白了什麼,臉色逐漸灰敗。
成王敗寇。
李清正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他雖認清了自己而今的處境,卻不願丟失自己的最後一份尊嚴。
他冷聲道:“裴寨主,意欲何為?”
話音落下,卻見那人連頭都沒抬一下,依舊專注於雕琢手中的玉石。
半晌,等他慢條斯理雕刻出一朵精致的簪花,才聽他淡淡回道:“不著急。”
李清正不知這土匪頭子想做什麼,但若是要他做些通敵賣國之事,那必然不可能。
他一生忠心赤膽,為大梁鞠躬盡瘁,哪怕今日以身殉國,也在所不惜!
過了很久,廂房裏依舊安安靜靜的,裴忱不說話,李清正和朱行業就都沒有動作,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石上。
直到那玉石被漸漸打磨為一根簪子的形狀,李清正才皺起了眉,心裏暗搓搓的想著,難不成這土匪還娶了妻?瞧他這模樣,大抵是愛護的緊。
就是不知,那女子是與他情投意合,還是被他強硬擄來的。
李清正倒是更傾向於第二者,隻是他想不到,像裴忱這般淡漠冰冷的人,竟也會產生愛這種情感。
直到午時,廂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打破一室寂靜。
李清正下意識轉頭看過去,首先進來的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而另一個……
“真是好久不見啊,李大將軍。”
雲柬一身月白長袍,袖袍以金絲滾邊,腰係玉帶,麵帶笑意的看著他。
若不是他眼底分明漠然一片,李清正都要相信他表麵這副溫潤儒雅的模樣了。
“雲公子,別來無恙。”李清正朝他拱手一禮,聲音有些僵硬。
早年間,他領兵前往邊境平叛時,遭遇埋伏,最後幸得雲公子相救,才沒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那時,他看見雲柬身後的兵馬,戒備的問他來大梁的目的為何。
他回答的是,來尋他的夫人。
李清正看一眼雲柬,又轉而去看裴忱,如何也想不到這兩人竟會聯係到一塊。
他心裏頭漸漸生了些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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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裴忱所說,接下來幾日他都忙得不見蹤影。客棧被長明寨的人圍了起來,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出不去。
雲纓整日待在客棧中,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大多都坐在大堂裏,看著空蕩蕩的門外發呆。
她不知道哥哥要做什麼,隻是接連幾日見不到他,心裏頭總有些擔憂,而且這幾日外頭路過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像是馬上要發生什麼大事一般。
她也嚐試過去問荊一,但荊一總是搖頭說他不知道,讓她安心待在客棧裏。
這日,雲纓照常坐在客棧大堂中,正對著大門。荊一站在她身邊,麵無表情的拿著話本子念。
聽著他全然不帶感情的聲音,雲纓有些昏昏欲睡,腦袋漸漸趴在了桌上。
外麵忽的傳來密集又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處在睡夢中的阿纓隻是輕顫了顫羽睫,沒有醒來的跡象。
雲纓做了個噩夢,夢裏哥哥受了好重的傷,他像兩年前一樣,渾身都是血。謝郎中給他用了很多珍稀藥材,依舊沒能治好他。
阿纓難過極了,她抱著哥哥的屍身不願鬆手,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他殷紅的血液,但她渾然不覺,隻撲簌簌的落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