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往事即使經曆了漫長的歲月,記憶的扉頁上被蒙上了灰塵,此刻再憶起,依舊讓人痛心。
封厲的感情時常是內斂的,不動聲色的,即使心裏有莫大的悲痛,麵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讓自己整個人俯在方向盤上,隻露出一頸修長的頸項,車廂裏安靜的空氣將他的身影襯出幾分寞落和蕭瑟,烏黑的發亦是無精打采的。
男人立足於世,本就是要承受痛苦的。
家庭、社會,壓力之大不言而預,隻是以十三歲的年紀便遭受這樣的打擊,相信沒有幾個人能挺得過來,但是封厲撐住了,這或許還要感激封家十幾年來的栽培,讓他的心智過早的成熟,也過早的強大。
封厲曾一度以自己有這樣的父親為恥,後來長大了,終於發現自己還是在封誌身上學到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對自己的敵人一定要無情。
正如當年的封虹會摔下樓梯,以及封誌會沾上毒|癮,這都是封厲報複的手段。
當然,封厲和他的父親還是有著根本的不同,起碼,除了封誌以外,他並不恨封家的任何一個人,就連封川死的時候,封厲雖沒回封家,卻也去參加了葬禮,那時他站在遠處,看著墓園裏多出來的墓碑,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受。
這個叫封川的男人曾是封厲心目中的英雄,一生叱吒風雲,到頭來,卻管不住兒子的花心,在教育問題上,封川無疑是失敗的,但封厲仍然敬重他,因為一個人活一輩子,難免會犯錯。
這個位於北方的城市,夏天永遠都來得遲,即使已是六月初,街上的人們依舊還穿著兩件衣服。
封厲星期天一大早把車開到一中門口,等向南的這段時間,伸手搖下了身側的窗戶,從煙盒裏抽了根煙出來點上,他的手指是修長的,半燃的香煙夾在指間,無端就生出了許多魅力,過路的人們往往先看到的是這隻伸在車窗外麵的修長手指,然後才看見駕駛座裏仰靠在椅背上的男人,他的側臉是極英俊的,如同陳列館裏珍藏的文物,珍貴、精美、價值連|城。
十幾分鍾後,向南從學校裏走了出來。
封厲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象征性的按了聲喇叭,向南聽見聲音,朝這邊望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唯有眼神亮了幾分。
封厲隔著一道車窗望過去,發現自己愛死了向南這個眼神。
就好像突然看見了喜歡的什麼東西,雖吝嗇於坦露笑容,眼神裏卻是一種克製的喜悅。雖然把自己稱作東西讓人多少覺得有些沮喪,但封厲此刻卻想不了那麼多,或許就算是想到了,他也是樂於接受的。
等向南走近了,封厲替他推開了車門。
現在天氣不如前兩個月那麼冷了,向南今天穿得頗為清爽,白色t恤配棉質的外套,下|身是一條洗得有點發白的牛仔褲,其實是很普通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卻多了同齡人沒有的隨性,封厲替他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鬢發,笑道:“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向南搖搖頭,“昨晚睡得早,但是沒料到你會這麼早過來。”
封厲來這麼早自然是想快點見到這個人,但嘴上說的卻是:“今天醒得早,睡不著所以就過來了。”
向南哦了一聲,“我們去哪兒?”
“先去吃早餐。”
再過幾天就是全國統一高考了,看向南的表情似乎並不太當回事,封厲雖然也不覺得高考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對於向南大學去哪裏這個問題卻十分之重視,沉吟片刻,終是問道:“你們的誌願應該填了吧?”
向南眨了眨眼睛,“早填了。”
封厲再問:“你填的哪裏?”
這次向南沒立刻回答,瞅著他,“你問這個幹嘛?”
封厲竟無言以對。
若是換作從前,向南大概早就老實的招了,可是最近封厲發現他變得有點不太一樣了,雖說這種不一樣並沒有影響向南給人的整體感覺,但是封厲明顯感覺到,向南麵對自己的時候,比從前更加坦然和大方了。
最後封厲到底是沒問出個滿意的結果來,帶著人去附近有名的早餐館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早餐過後,封厲問向南想去哪裏轉轉,向南想了想,說:“就去你家吧。”
封厲拿著車鑰匙的手不由一滑,鑰匙差點直接掉地上,然後在向南疑惑的表情中笑起來,“好啊。”他做夢都不敢想有天向南會主動要求去他家,如今這個美好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封厲就算再激動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封厲的家向南是第三次來。
第一次是因為占不到圖書館複習,跟曹秋冬他們一起來的。
第二次是寒假補課之前,他帶著簡單的行李來投靠封厲。
今天是第三次,心境跟前兩次完全不一樣。
第一次是緊張,第二次還是緊張,此刻,向南的心卻甚是平靜,這並不是說他對這裏沒有期待,隻是以他目前和封厲的關係來看,他能更加坦然的看待這間屋子,以及這間屋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