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糖張了張她的三瓣嘴, 十分意外。
她還記得這個女生。
上次回青梅鎮,她還通過李曉軍說想來找謝如琢玩,但被拒絕了。
謝如琢很冷淡, “哦。”
林嘉樹說:“也不知道是離家出走還是被拐賣了。不過,初中生,年紀也大了應該不容易被拐賣吧?誰家買這麼大的孩子啊……除非是賣給山裏的光棍。等等, 還真有可能。不過, 之前也出過新聞說年輕小女生被女幹殺,也可能是被誰強製帶走殺害了……”
他依次列各種可能性:“之前天涯有個帖子裏說過一個案例, 就是說有專門的人口販賣組織, 在網絡上用虛假身份和年輕女生網戀,騙她們出去見麵。有的被賣去非法代孕組織當代孕母,有被摘了器官,據說被發現的時候人被冰鎮在浴缸裏, 有的是被毒/品控製,被迫賣yin……就也都有可能。”
列完又唏噓感慨, “好歹也是一個妙齡少女, 希望不要遭遇不測。”
很快,他看謝如琢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便又說點別的。
和阮糖告訴謝如琢的不同。
阮糖從前參加過生日宴, 是她弟弟妹妹的。
但,她寧願從來沒有參加過。
因為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而且每一次, 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一年複一年, 從來都如此。
她的親生母親是一個苛求完美的人,而阮糖就是她人生中的那個不完美。當把阮糖找回的感動和喜悅散去後,慢慢地, 她開始討厭阮糖。
因為阮糖並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孩子。
為了臉麵,她總是愛放大、宣揚阮糖的每一個缺點,並告訴外人,這些都不是她養出來的,而是曾經被拐賣她的人家養壞了。
她總在人前教育阮糖,好叫其他人知道她是一個教導有方的人。
在那個家裏,阮糖很多時候都無所適從。
她什麼都不敢做,怕做了便是沒見過世麵的山裏人,被批評缺乏教養、不懂禮儀。但她什麼都不做,又被批評過於木訥。
後來,總算是成績好了,便成了她母親眼裏“隻會死讀書的書呆子”,不會說話,也不展樣、不大方,不會和人交際往來。
弟弟妹妹的生日宴,總是以她看著他們一家和樂融融接受親朋的恭維讚美為開端,以她被批評教育一通作結尾。
所有人都喜歡對她說教,喜歡讓她多學學弟弟妹妹,卻不知道她的弟弟妹妹根本看不起她,總在背地裏鄙夷地說她剛被帶回來時有多髒,在他們家生活這麼久依然一身土氣,是個人見人厭的鄉巴佬。
因此,她不喜歡生日宴,也不喜歡和人往來。
人這種生物太虛偽了。
她永遠不知道,那些表麵笑嘻嘻的人會在背地裏怎麼鄙薄她。她也不理解,為什麼有些人可以看似親切地微笑著說出的話卻夾槍帶棒。
他們把她當傻子,哪怕她的成績那麼出色。
在她的少年時代,沒有人看得起她,也幾乎沒什麼人會尊重她。
謝如琢是第一個主動想要幫她拎行李的人,是第一個對她微笑的人。那個微笑清澈、自然,沒有任何目的,不是善意,不是憐憫。
就隻是,想要幫助一個陌生的人。
然而,在他對她微笑的那一刻,她對他有多心動,想推開他的願望就有多強烈。
——她並不願意謝如琢發現她隻是一個土裏土氣的鄉巴佬,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不優秀,不想讓她知道自己仿佛不論什麼時候總處於劣勢……她寧願自己在他眼裏是一個誰也無法靠近的怪人。
隻要她誰也不相信,就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羞辱她。
——那隻是阮糖作為人時才有的孱弱。
現在,她不再是阮糖,而是一隻草泥馬。她不再接受各種評判的目光對她的打量,她感受到自由。
當然,她從小電影中得知,那個微笑,是謝如琢偽裝的保護色。
可是,那一刻,她的心動是真實的,她看到照進她那黑暗荒蕪的人生荒原中的那束光是真實的。
這是阮糖第一次毫無負擔地參加生日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