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月落烏啼(1 / 3)

月上柳梢,天幕暗下來,皇帝與隨臣在書齋裏商議了一下午,等騰出空閑來,已經是晚上了。

與高車的交涉是皇帝此行來行宮的正題,如今人來了,自然有的忙。兩國的交涉,少不了一番番你來我往的扯皮,彼此試探底線,相互博弈。皇帝作為九五之尊,自然不用親自參與他們的商談,都是派手下代勞。畢竟一國之君,和人家的區區使節並不對等,親自去就是跌了份子。隻是最終拍板的隻能是他,什麼條件可以接受,什麼原則不能讓步,什麼目的必須達到,這些根本上的問題臣子都沒資格拿主意,都需要他一一斟酌敲定。

大權在握,雖然從容不迫,可也的確累人。皇帝長舒了一口氣,朝福全一揮手:“走吧,擺駕春暉堂。”

福全是個貼心的奴才,見皇帝勞神了一天,麵露倦色,便在旁委婉勸諫:“陛下,入夜了,您今天忙活了一天,還是早早休息為好,省得傷了身子埃”

然而皇帝心裏裝著事,假若不把它解決了,也沒法安心休息。他說不,一意要去找清淺。

“這麼晚了,興許人家喬姑娘也歇下了呢。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不遲礙…”福全又換了一個角度試圖勸。

皇帝不是個聽不進去不同意見的皇帝,因此向來對底下人給自己進言十分寬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有事身在其中,其實並不如旁人看得透徹。

然而今天不一樣,他心裏別著勁,就惦記著去跟她好好談一談。要是不談,她怎麼想他?派個護衛暗中跟蹤,心懷不軌?

於是怎麼勸都沒有用,他就是要去:“不妨事,朕去遠遠看一眼,她要是歇下了,就先不打攪她。要是還沒睡,朕再進去。”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福全隻得噤了聲,老實巴交地跟在皇帝後頭,一路往喬姑娘的所在去了。

掌燈時分,春暉堂裏也點了燈火。那火光一晃一晃的,透過雕花的檻窗透出來,在黑蒙蒙的夜色裏十分顯眼,有燈火闌珊的況味。

點著燈,就說明還沒歇下。皇帝見狀,心情頗佳,闊布來到春暉堂門前,也不等福全替他通傳,兀自叩了叩門。

就這麼著急麼?福全心裏暗想。不出聲,直接敲門,不合宮裏的規矩。然而福全不好出聲阻攔,畢竟規矩都是人定的,皇帝就是宮裏最大的規矩,自己就是借個腦袋,也不敢對其加以指摘。於是他隻得無奈地扯開嗓子往裏遞話,替皇帝善後。

裏麵聽見了福全的聲音,很快有了響應。沒多久門開了,喬家的姑娘來不及更衣收拾,穿著輕便的常服,烏黑的長發沒有綰成髻,鬆散而乖順地披下來。大概是因為入了夜之後不打算出門了,她已經袪了妝飾,不施粉黛的臉上拿月色一照,也泛起皎潔的光來。

皇帝愣了下,一時沒想起來要說話。清淺見他這樣,疑惑問道:“這麼晚了,陛下有什麼事?”

她隻問他有什麼事,卻不請他進,這讓他有些不滿。皇帝要是僅僅傳話,何苦巴巴地自己跑過來?自然是有事必須親自找她。

嗆人的習慣又冒了上來,他正要反聲質問,卻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刻薄話憋回去了,隻道:“朕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親自談。”

如此一來,清淺也沒什麼可說的了,老實地讓了路,把皇帝請了進來。福全十分有眼力見地領著清淺的宮女退了出去,室內隻留下皇帝與清淺兩人。皇帝往圈椅裏一坐,又賜了清淺坐下,然後就開始斟酌該怎麼開口。

“您有什麼事?”清淺的語氣不溫不火的,聽不出哪裏不開心,可也絕對算不上開心。

皇帝偷偷打量她神色,心道她是不是因為暗衛那事鬧別扭呢?他不知怎的,心裏有點發怵。看來不能直愣愣地說,那樣實在有些突兀,須得婉轉一些。

可是該拿什麼起頭呢?他從沒試圖討過女孩子開心,並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話題。憋了半天,他才猶豫著開口:“你……還沒睡埃”

“……”

到底對天威心懷忌憚,一句“當然啦,您看不見嗎?”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清淺原本好整以暇,覺得皇帝大半夜的過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畢竟之前在宮裏,毒藥那事最後皇帝半是脅迫半是誘導地讓她幫忙一起撒謊,那之後在清淺心裏,她就算上了賊船了。在某些方麵,和皇帝算得上是合作關係。

在她心裏,既然是半個合作關係,就用不著太見外了。於是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態度,正色問道:“陛下有話就直說吧,臣女聽著呢。”

看來方才用以緩和氣氛的話題並不成功,皇帝有些為難。現在必須直奔主題,否則人家就會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了。

年輕的帝王,自信而孤傲,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在意過別人對自己的想法。如果放在朝堂上,誰有權力,大家就捧著誰,他隻要大權在握,就不擔心旁的。可麵對著眼前的姑娘,權力卻似乎完全行不通了。她的心情不受他的權力或地位左右。假若他招惹了她,她便顯得冷淡而疏遠;假若他哄哄她,她就會綻出個好看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