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愣在那裏,好半天沒有動彈。
猴子使勁搖晃著我,說:“老白!老白!你他媽的要挺住,別像個娘們兒一樣!”
我什麼話都沒說。
猴子啪啪給了我兩個嘴巴,喊道:“老白!老白!”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你到底是不是猴子?”
猴子站住不動了。
他有一絲慌亂:“老白,你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猴子呀!”
我搖搖頭,說:“不對,我認識的猴子,是個文弱書生,他不懂古代刀劍,更舉不起五十斤重的大刀。”
猴子卻朝我無奈地笑了笑,說:“反正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會害你。”
我一下子爆發了,奪過那把唐刀,狠狠摔在地上,叫道:“你總是讓我相信你,可是你他娘的什麼時候信過我!”
猴子孤單地站在那裏看著我,有些傷感了,他說:“老白,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好多事……”
我更加暴怒了,我不在的時候,我什麼時候不在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肯告訴我真想,真想到底是他娘的怎麼回事?!
猴子無奈地張了張嘴,表情有些傷感,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定,說,老白,不是我不告訴你真相,好多事情,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剛想繼續說,就聽見大殿上轟隆一聲巨響,房梁塌了半邊,好多龜甲劈頭蓋臉砸下來,猴子拽著我就往外走,喊著:“快走!是那條蛟龍!”
沒走幾步,外麵突然傳來一聲怒吼,有東西狠狠撞在龜甲殿上,整個龜甲殿都搖晃起來,我和猴子跌倒在地上,房梁上掛著的大魚、龜甲不斷落下來,鋪天蓋地往下砸著。
猴子拉著我藏在一塊大岩石後,我腦子裏一片茫然,就看著大殿塌了一角,河水像瀑布一樣,呼啦呼啦流淌了進來,大殿中很快積滿了沒了腳脖子的積水,這些河水漫到了流動的金液上,立即激起了一層厚厚的水蒸氣,將整個龜甲殿裏都彌漫上了一層白霧。
這一切都發生在夢裏一樣,就在那大霧彌漫之中,房梁上嘩啦一陣響,掉下來一大堆龜甲,又坍塌了一角,河水順著這個缺口迅速湧入,我抬起頭,也看著這個巨大的缺口,腦子裏還想著,這裏要塌了,這裏要塌了,心中早已經被那麼多事情弄的麻木了,也忘了害怕,這時候就看見那個缺口處重新被堵住了,不對,那個缺口處有一個什麼東西,在拚命往裏擠,擠得缺口處的大龜甲不住往下掉。
奇怪的是,在那朦朦朧朧的房梁上,也突然出現了兩盞通紅的燈籠。
燈籠?燈籠?
我腦子裏亂成了一團,總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裏經曆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抬頭望過去,隻見那長達十幾米高的房梁上,好像往下吊了一個巨大的水缸,不,那不是水缸,那竟然是一個水缸大小的活物,那東西拚命扭動著身體,竟然想從缺口處擠進來。
我還沒看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就聽見猴子在旁邊倒吸了一口冷氣,小聲叫著:“他娘的,這古桑下竟然真有龍!”
我終於明白過來,這分明是一條巨大的蛟龍,水缸般大的東西是它的頭顱,兩盞紅燈籠是它的兩隻眼。
不過,這條蛟龍為何要費了那麼大的勁擠到這龜葬城裏來?
那巨大的蛟龍不斷撞擊著龜葬城,缺口漸漸擴大,那蛟龍朝裏麵狠狠一躥,終於大半個身子鑽入了龜甲殿,龜甲殿裏已經存了半米多深的水,勉強能蓋住蛟龍的身子,它在水中費勁地扭動著,連看都沒看我和猴子一眼,直朝那金脈處衝去,接著猛烈撞擊著金棺。
這時候,原本熾熱的金水早熄滅了,那金棺下的金水手冷凝固,將棺材和底下的金脈牢牢凝結在了一起,正好將黃七爺藏身的古洞堵了個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不露,那蛟龍雖然力大無窮,但是狠狠撞了幾下,那金管也紋絲不動,就像和山洞已經融為了一體一樣。
猴子也不住感慨,說古人真是算得準,這個秘道設計的真是天衣無縫,早一分晚一分都進不去,隻能在金水遇冷開始凝固卻又沒凝固的時候,拉動金棺後的鐵鏈,方能開啟這個大門。待幾分鍾的時間一過,金水和棺材完全凝結在一起,恐怕就隻能等到幾十年後,下一次火山噴發時,熔漿將金塊熔化開掉,才能進去了。
那蛟龍屢次撞擊金棺不動,巨大的衝擊波震的整個龜葬城都劇烈搖晃起來,大塊大塊的龜甲和碎石塊滾下來,砸在那蛟龍身上,金棺後麵的石壁也往下吊著碎石,蛟龍撞在這些尖石上,紮的渾身是血,卻也無濟於事。
那蛟龍怒極,長嘯一聲,身子在水中潛了一潛,接著縱身往上一躍,狠狠朝著龜甲殿砸過去,龜甲殿整個房梁都塌下來了一大半,河水將大殿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呼呼往裏麵灌水。
猴子見這裏馬上要塌了,死死拉住我,朝河邊拚命遊去,我當時大腦子一片空白,隻想著黃曉麗,黃曉麗,黃七爺,我父親,後來覺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大水,不斷有東西落在水中,後來就失去了直覺。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中,頭上裹著厚厚一層紗布,我口幹舌燥,掙紮著想起身,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這時候正好進來了一個護士,忙扶住我,說:“你可醒來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要了點水喝,問那護士這是哪裏,我怎麼來這裏了?
那護士捂著嘴笑著說:“你是在河灘上被發現的,躺在那兒昏迷不醒。要不是你朋友把你送過來,我估計你現在還躺在河灘上呢!”
我以為她說的是猴子,忙問她那個朋友怎麼樣了,受傷嚴重不嚴重。
那個護士表情古怪地看著我,說:“那個人好胳膊好腿的,有什麼傷,你是不是病糊塗了?”
我問她:“那個人是不是叫歐冶侯,黑瘦黑瘦的?”
護士搖搖頭,說:“那個人白白淨淨的,人長得不賴,就是不愛說話,好像說他姓金,是你朋友!”
我一下子愣住了,白白淨淨的,姓金,難道是金子寒那個死人臉?
我忙問她:“那個人現在在哪兒?”
護士撇撇嘴說:“他早走了。你這個朋友出手倒闊,給你交了好多押金,夠你在這裏老實住幾個月的。”
我閉上了眼,想著誰把我送到醫院都有可能,但是我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金子寒將我送到了醫院。
他又是怎麼發現我的呢?
難道說,他當時一直跟在我們後麵?
我在醫院又躺了半個月,出院後,我先去了黃委會。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猴子和黃曉麗都失蹤了。
後來,我又去了“羋”那裏,找到了黃七爺的小院子,小院子幹幹淨淨,連個人影也沒有。
短短幾天裏,所有人都失蹤了,消失得幹幹淨淨,好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有些要崩潰了,每次回想起龜葬城中驚心動魄的一幕幕,依然還會心驚肉跳,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裏。
我苦苦思索著,黃七爺顯然已經決意一死,卻為何要跳進那個深洞中?我爺爺讓他帶給我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還有黃曉麗,她最後為什麼會進入鬼棺,她又為何叫我“流川”,還說了一句那麼古怪的話?為什麼她轉身離去的場景,讓我感覺那麼熟悉,甚至淚水完全控製不住地流出來?猴子又去了哪裏?他當時告訴我,在山洞中看到了黃曉麗的屍體,這又是怎麼回事?
事情越來越亂了,千頭萬緒,好像什麼都有些聯係,又好像跟什麼都連不在一起。我腦子裏亂哄哄的,怎麼也想不明白,但是在潛意識裏,我總覺得這一切和我去了上河村有關。現在黃七爺、我父親、猴子、黃曉麗都失蹤了,能告訴我這一切的,恐怕也就隻有這個死人臉了。
我幹脆去了知青辦,想查一下死人臉的資料,我想找到他,然後跟他好好談談,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知青辦的人檢查了記錄後,告訴我,最近下鄉的知青沒有叫金子寒的人,而且,最近下鄉的知青也沒有去本省的,都是去了邊疆。我堅持他搞錯了,告訴他我就是從三門峽的上河村回來的,就是坐著知青辦的小吉普車去的。知青辦的人斜著眼看著我,說自從三門峽建了水庫,黃河邊上那幾個村子就被淹沒了,幾十年前就沒這個村子了。再說,我們這邊送知青插隊,都是統一用大卡車接送,還小吉普車,你以為你是大幹部下鄉視察呀!
我還想說什麼,他揮揮手,把我攆出來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一路上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上了一輛吉普車,跟著到了黃河渡口,乘船到了上河村,這些都沒錯呀!難道說我當時真乘錯了車子,誤打誤撞到了上河村,碰巧經曆了這些?但是想想也不對,我當時明明在這個知青點報的名,上麵通知我就是去三門峽的上河村,不可能弄錯,可是他們為什麼又要否認呢?!
我心亂如麻,想著一定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自哪裏。如果說這次去上河村,是朱顏她們幾大家事先安排好的,她們就不會在車上把我當成自己人,說了好多圈子裏的話,也不會在我和老支書說話時才看出來問題,跟老支書打了那個奇怪的手勢。
我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老支書在見到朱顏的手勢後,明顯和我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變了,明顯是在騙我,估計他說的那些黃河鬼窟傳說等,都是騙我的。
這樣看來,朱顏她們根本不是被孫傻子帶走的,她們是故意丟下我,幾個人自己行動了。
要是不是他們在搞鬼,那又會是誰呢?
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黃河六大家以及知青辦之外,還有一股神秘力量,它一直在秘密跟蹤著我們。我想了想,這還真有可能。在黑龍潭時,黃曉麗就說河灘有個黑影,在我們進入古桑樹中時,我還抓過一隻很小的手,甚至猴子還遭到過他的攻擊。
那麼這個“他”又是誰呢?他真是死人臉嗎?
想想也不可能,我不能保證死人臉那家夥肯定是自己人,但是他那種高傲臭屁的樣子,顯然不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還有就是,憑他的伸手,恐怕他要是真出手了,恐怕我們誰也躲不過去。
不過這些人中,最神秘的很顯然就是死人臉。
他應該是和宋圓圓她們是一夥的,不然不會和她們坐一輛車,但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沒和她們一起走,反而裝成什麼都不知道,在那裏等我。
我對死人臉的感情很複雜,我一方麵覺得他神鬼莫測,另一方麵又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好朋友。死人臉雖然總是嘲笑我,但是對我還不錯,他不僅救了我幾次,在我和他分手時,還硬將那枚珍貴的青魚枕塞給了我。
讓我怎麼也搞不懂的是,他怎麼能從那個古怪的龜葬城中將我送進醫院?
我越想心裏越冷,自己好像漸漸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可是我如今卻對這個深淵一無所知,不知道哪裏才是正確的方向,也不知道身邊的誰還能相信。
一路上跌跌撞撞走著,前麵有幾個人在淘古井裏的沙子,沙子堆在路上,擋住了我的去路。我當時心裏亂糟糟的,呆呆站在那裏,就看見她們把一條鐵鏈拴在一個籮筐裏,用籮筐裝滿沙子後,結果沙石太沉,幾個人拉了半天也拉不動,有人靈機一動,牽了一頭小毛驢過來,把鐵鏈子係在小毛驢脖子上,使勁給它一鞭子,小毛驢往前一竄,一籮筐沙石就上來了。
小毛驢拉鐵鏈……籮筐……我的眼前漸漸恍惚起來,黃河上發生過的一幕幕在我腦海裏迅速閃過,上河村養龍的豢龍氏後人,羋地黃河古道下一副被鎖鏈吊起的龍骨,延伸至河底的鐵鏈子,黑龍潭神秘的龜葬城……黃河上一幅幅詭異的畫麵不斷浮現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副壯麗的浩瀚的黃河畫麵,在那奔騰的黃河中,仿佛遊動著許多條巨龍,搖頭擺尾,在大水中呼嘯著。
還有我們在上河村見到的巨黿,它身後也拖著一條長長的鐵鏈,還有那大的邪乎的蛤蟆,黑龍潭那棵沉陰古桑上的巨鷹,這些動物無一不是非常巨大,好像是活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一樣。
這時候,在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實在太過詭異,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難道說……難道說,在幾百年前甚至是上千年前,有高人在黃河上布了一個局,他用大粗鐵鏈鎖住了黃河中的蛟龍,想用蛟龍強大的生命力和力量去完成一件巨大而神秘的事情。
要是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那簡直是太可怕了。
這樣延續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天局,又是為了什麼呢?
事情到了這一步,早已經遠遠超越了我的想象極限,我不敢再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成天在家悶頭大睡,想徹底忘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重新回到我原本波瀾不驚的生活中。
但是我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黃曉麗淒然一笑,那決絕轉身的背影,這一幕不斷在我腦海中浮現,常常讓我失落,總覺得這一幕好像在什麼時候經曆過,我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沒事時,我還是習慣去黃委會轉轉,想看看有沒有黃曉麗和猴子的消息,但是不管我去了多少次,鐵嘴張都是板著一張冰冷的臭臉,理都不願意理我,好像是我將他的兩個好部下給藏起來了一樣。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時,卻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將我剛剛平靜下來的生活徹底打斷了。
那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收到了一個古怪的字條。
這個字條交給我的方式,實在是古怪的難以想象。
我敢發誓,若不是我親身經曆過,就算打死我,我也絕不會相信,這個字條竟然是一條魚給我送來的。
那一天,鄭州城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大雨劈頭蓋臉打在瓦楞上,打在臉盆上,打在大街上,最後彙聚成小河,流入黃河中我當時心中一片茫然,看著鋪天蓋地的大雨,索性也打著傘,去河灘上透透氣,卻發現河灘都成了小河,齊膝深的水中,到處都是人。原來雨水太大,河水漫過河灘,魚頂著水上了岸,在齊膝深的水中撲騰撲騰亂蹦,引得好多人冒雨抓魚。
我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就淌著水往回走,才走到門口,水下有東西猛然撞在了我的腿上,差點把我撞倒。我看了看,那是條足足有五六斤的鯉魚,翻著白肚子左右掙紮著,眼看著就要死了。
這地方那麼大,這魚怎麼偏偏朝我衝過來,還那麼輕易就撞死了?
翻過這條魚,魚肚子鼓鼓的,我開始以為是條雌魚,但是看了看,這魚體形瘦長,尾巴粗壯,顏色光滑鮮豔,肯定是一條雄魚。
我一下愣住了。
這條魚肚子裏,一定藏著什麼東西。
看著四下裏沒人,我趕緊將魚抱回了家,將魚肚子剖開,魚肚子裏果然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掏出來一看,看形狀像是個鼻煙壺。
鼻煙壺東西挺常見,文革前到處都有賣。這東西不貴,造假的成本還高,所以很少有人在鼻煙上做假,贗品少,成了一些小戶人家收藏的恩物,也許是大魚不小心給吞食掉了。
我順手將鼻煙洗掉血汙,待看清楚這鼻煙壺的樣子,心裏猛然一抖,刀子一下掉在地上,哐當一聲響。
這個翠綠的鼻煙壺,分明是我父親的,多少年來,一直被他掛在身上把玩,從不離身。
我渾身冷汗都出來了,這個鼻煙壺蓋子封的緊緊的,裏麵一定有東西。我手心裏直冒汗,使勁撬了幾次,才撬開,發現裏麵有一個紙條。
我的心突突跳動起來,慌忙展開那個紙條。
紙條上是我熟悉的瘦金字體,上麵隻有一句話:我在老墳圈子裏等你。
我渾身一個激靈:我父親,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