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撐著下巴,一副如話家常的平淡模樣,“文兄不必擔憂,為兄已經初步查清南氏與文裏正應該不是那種齷齪關係,此刻隻等捕快趙威的那點佐證了,不過為兄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斯文如讀書人的碰撞交鋒絲毫不見血,拚的是智商和情商!
陳嘉木嘴上說得雲淡風輕,但字裏行間卻是暗藏鋒銳,換而言之,趙威搜集的佐證可能對南清漓有利,也可能對南清漓不利,那麼最終就會推論出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禮多人不怪,文秀才又是拱手一作揖,“陳兄不必客氣,盡管問來,小弟知無不言。”
然而陳嘉木並不看文秀才,眸光凝頓在硯台那兒,語氣淡得不能再淡,“文兄,前不久,你和文裏正上縣城斡旋的費用從何而來?”
南清漓一直斂眉垂目,努力地降低著存在感,但是高明如縣丞陳嘉木一點點地將她推上了台麵,而且池魚這個標簽距離文瑞越來越近,現在隻有三尺遠,砸在他身上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不得不說一點,人情世故使然,正常人在圈子裏混飯都遵從一個就近原則。
這個原則並不是說幫情不幫理,而是站在理義的層麵上,盡量照拂著情義這個層麵。
就如縣丞陳嘉木,因為要顧忌著主簿徐少山這層關係,所以才沒有咄咄逼人地直視文秀才,而是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讓他三思而後行。
文清源既然可以考中秀才,既然可以和娘子安於貧困多年,那他的智商和情商也不是花瓶擺設,而是好用得很,甚至,他連半眼也沒有掃視文瑞和南清漓,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
“陳兄,因為南氏兩個弟弟被小人陷害而失去這最後一輪的參試資格,小弟身為他們的先生自然想斡旋一番,最終就是南氏出資,小弟與文裏正幫著跑腿而已。”
好吧,這麼長一番話,縣丞陳嘉木想聽的隻有一點,那就是斡旋費用是南清漓自個兒出的。 他心裏稍稍一鬆,語氣卻漫不經心,抬眼望向文清源,
“文兄,都是為兄一時疏漏所致,每每想來就慚愧不已啊!”
這話暗藏鋒銳……你能不能別提我那個瑕疵?
文清源麵上客氣有加,又是躬身一作揖,“陳兄,你公務繁忙得很,有一點點疏漏在所難免,小弟可一直都念著陳兄的好呢!”
這話外另有深意……你錯了就是錯了,我會一直記著這事兒,至於日後提不提嘛,反正就是不給你準話。
攀登山峰時站得越高看得越遠,這話沒錯,不過站得越高越害怕一時一腳踩空摔下來,所以就算是遇見一顆小石子也會小心翼翼的。
而陳嘉木就是這種心境,所以他這邊與文清源虛與委蛇,與此同時,他就算是給了文瑞和南清漓足夠的三思時間。
漫不經心地望向了南清漓,陳嘉木語氣沉緩如冰層下的流水,“南氏,這筆費用是你出的對吧?可十幾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你怎麼籌集到的?”
南清漓心裏雪亮,這個陳嘉木真是有意思,說話兜兜轉轉,隻要一不小心就會被輕易地套進去。
那三十兩銀子,有一半花在了陳嘉木的眼裏,南清漓覺得這很正常,因為即使陳嘉木的夫人收了好處,也不會明著告訴陳嘉木,隻會暗中為徐少山提供力所能及的助力。
南清漓當然不會說自己用了文家屯子的公使錢,因為公使錢就是朝廷公款的性質,這個分量不是她和文瑞能夠承擔得起的。
無論何時何地,低調謹慎總是沒錯,南清漓目光絲毫也不躲閃,“回縣丞大人的話,家裏攢了一些,剩下的就是東拚西湊借了一些,這才終於湊夠了。”
高明如陳嘉木才不會詳細問南清漓家裏攢了多少,東拚西湊都是和誰誰拚湊了,他微微頷首,將視線投注到文瑞這兒,嗓音柔和的就似即將下鍋的軟麵條。
“文瑞,你將屯子裏公使錢的使用明細拿過來!” 文瑞答應著,臉上沒有明顯的神色波動,取出來鑰匙,去開屋角一個不起眼的小櫃子。
但文清源卻暗暗捏了兩把冷汗,完了,怕啥來啥啊,這個燙手山芋藏不住了,屯子裏的公使錢缺了十五兩銀子呢,這麼大一個缺口怎麼辦才好?
挪用公使錢的罪名,他們三個綁一起也承擔不起啊! 可是,可是南清漓這個十五歲的小女子竟然,竟然麵不改色,無動於衷,仿佛這事兒與她毫無關聯似的。
說到底,文清源也是有把歲數的人了,一個小女子都能輸人不輸陣,那他也可以撐著,隻是心裏不由得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