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哈哈大笑:“今日殺了你,我就是順承命的帝王,而你才是篡位的逆賊!”劍鋒斜指,向皇帝胸口刺去,皇帝舉劍格開,睿親王變招極快,劍鋒上挑,皇帝終究有傷在身,招架稍慢,睿親王一劍已經重重刺在皇帝右肩上,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夾雜著女人短促的吸氣聲,睿親王回手一劍“刷”地削斷了垂簾,簾後的華服女子似猝不及防,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看著他,竟不驚不駭,眸中似千尺寒潭,冷如窗外雪。
睿親王本待要一劍取了她性命,被她眸中寒氣所奪,劍下緩了一緩,就這麼一緩,她已經飛身撲向皇帝身前,皇帝以為她是驚恐害怕,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臂,想要擁抱她。而她雙臂微張,仿佛一隻蝶,長長的翟衣裙裾拖拂過光亮如鏡的金磚地,如同雲霞流卷過際,翩然撲入他懷中。
“哧!”
低微幾不可聞的一聲輕響,皇帝像是沒有覺察到,仍用手臂環著她,過了片刻,他手裏的劍才“鐺”一聲落在地上。她慢慢地從他懷裏溜下去,最後半跪半坐在了地上,血汩汩地湧出來,她仰麵看著他,所有的侍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連睿親王與其親衛都愣在了當地。皇帝踉蹌往前一步,用力將自己胸口的短劍拔出來,血濺在她的衣裙上、臉上、發絲上……他看著短劍柄上鏤錯金花紋,鮮血從指間溢出,他隻看到“契闊”二字,仿佛看到了什麼最可怖的東西,難以置信,卻不能不信。
死生契闊,與子成。怎麼會是她?
他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才能發出聲音:“是你?”
她伸出雙臂環抱,慢慢地、心地,將臉貼到他的袍子下擺,血順著他的袍子流下來,流到她臉頰上,滾燙的血,仿佛是淚,那樣燙,她是再也沒有淚了,聲音裏透著無法言喻的哀涼,卻溫柔得似乎一切從來不曾發生:“是我,我一直等,卻沒有等到你。”
他伸出手來,仿佛想要觸碰她的臉,血汙了她的大半臉頰,可是她的麵容仍舊清麗如斯,仿佛他記憶中的模樣。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就像再也不能放開。她:“我出生的那,月色滿地如清霜,所以我的名字叫做如霜。”
他嘴角上揚,仿佛是想笑,牽動傷口,更多的血噴湧而出,他抓著她的手,那般用力,就像再也不能放開,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如霜……”他還握著那短劍,血彌漫過劍柄上的字跡:“死生契闊”。
死生契闊,與子成……
原來是她,原來並不是她,怪不得當年臨月嫁入府中,卻沒有這柄短劍。自己也曾問起,她刃器不祥,所以留在了娘家。卻原來並不是她,原來是她……
她的眼淚終於滾滾地落下去,和著血與淚,她眼前一片模糊,再也不出話來,到了今日,一切都成了枉然。他仿佛還想什麼,但已經不出話來,隻是抓著她的手,緊緊攥著她的手,有一顆很大的眼淚,緩緩湧出眼中,他以為自己是再不會哭了,那眼淚滾落,滴在了她的烏發上,他慢慢地鬆開手指,她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麼,卻隻來得及抓著他的衣角,而他緩慢而沉重地仰麵,就那樣仰麵倒下去,倒在了血泊裏。
趙有智發出一聲絕望而短促的低吼,拾起地上皇帝的佩劍,便狠狠向如霜背心刺去,如霜伏在那裏,不閃亦不避,眼見他這一劍便要將如霜生生釘死在當地,隻聽“哧”一聲,卻是睿親王身邊一名近侍引弓相射,一箭穿透了他的後背。他重重地摔在了金磚地上,手腳抽搐,一時氣絕。如霜仍舊伏在那裏,一動不動,殿中一片死寂,隻聞外麵呐喊聲、廝殺聲和著兵刃交加聲響成一片。
睿親王望著血泊中的如霜,她還緊緊抓著皇帝的衣角,像隻獸,蜷縮在那裏,又像是失了支持的偶人,毫無生氣地任由自己浸在暗紅的血中,皇帝臉上很幹淨,仿佛隻是睡著了,而她不曾發出任何聲音。在他們身後,便是重重垂幕拱圍的金鑾寶座。
九五至尊,輝煌禦極,朱紅的丹墀,而他一步一步踏上去,那金鑾寶座仿佛極高極遠,而他一步一步,朝著它走去。
終於站在這萬人之上,九龍璧金的寶座,他慢慢地轉身,麵向南方,殿外的萬點火光都幻化成朦朧的海,微漾著淺暖的光,殿內諸人皆跪了下去,終於有人呼出一聲:“萬歲!”便有紛揚的呼聲:“萬歲!”更多的人紛紛磕下頭去,幾個不肯跪拜的內官、侍從瞬間便被斬殺幹淨。
從此後,下臣服,禦極海內,他心裏膨脹著無與倫比的滿足,還有難以言喻的痛快,俯瞰著遙遠的那端。再沒有,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忤逆,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奪去,這下的一切,皆成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