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銀冷飛白疑雲生(2 / 2)

褐袍刀客話音未落,福通客棧的店門便被人由外向內推開了。門外徘徊許久的幹燥冷風終於得到機會,卷著絲絲細雪迫不及待的越過厚重門簾衝進廳堂。褐袍刀客拉緊衣襟打了個冷顫。今年清州的雪又大又冷,便是他們這些走慣了南北寒暑的老鏢師也禁不住這驟來的風。

寒風躥進堂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掀開雅間軟簾的一角。青衣劍客目光一凜,隻見那屋中有一男一女相對落座。他們穿著同樣製式的黑色衣冠,墨染如夜。其上均有烏絲細線織成暗紋點綴,冠邊領襟袖口和腰際皆鑲滾著金色繡線的包邊。墨色染金,瞬間把兩人一身暗沉低調的華裳點睛提亮,於凜凜威嚴中透出高不可攀的雍容貴氣。

在軟簾落歸原位前,青衣劍客還看見男女二人置於桌上的武器。三尺長度,刃直鐔小,佳木為鞘,嵌有細紋。那兩柄武器又各自有別,男子的白鞘白紋,女子則為黑鞘金紋。青衣劍客久走江湖,當即認出此乃禦野司提司所持棠刀,立刻以中指關節小聲磕了磕桌麵,示意兩位友人別再擅談禦野司之事。

雅間中,白上青放下筷子,對那女提司微笑道:“清州冷寒,不知遲提司吃得可好?”

白上青本就生得俊朗,這一笑,更是劍眉輕揚、目若朗星,當真對得起他玉麵郎君的稱號。天知道既州開京城中,有多少王公貴族的女兒都在為這張玉樹清顏如癡如醉朝思暮想。可讓白上青始終無可奈何的是,任他如何麵似冠玉貌比潘安,卻偏偏卻無法打動眼前的人。

“煩勞白提司破費,我吃的很好。隻是此去清州甚為緊急,一路隨意吃些什麼果腹即可,切勿再如此耽擱了。”遲願靜淡且禮貌的謝過白上青,語氣裏更多的是公事公辦的味道。

白上青哈哈一笑,於他口中的便餐來說,桌上尚且遺剩許多的十二盞菜碟確實過於豐盛了。

兩人簡單打點離席,剛走出雅間便看見方才推門而入的風雪旅客。

那是兩個身形纖瘦的女子。個子稍高些的穿著一身竹青色厚冬袍,手中持劍,正漫不經心的撣著肩上雪花。

另一女子約有雙十年華,身著一襲素白錦衣,錦衣之外還加了件豐滿厚實的短絨披風。一條蓬鬆柔軟的雪貂皮毛簇擁在領口周圍,更為主人平添幾分嬌柔矜貴。

女子發色如黛未染風霜,顯然是乘在了車轎中。可即便如此,她的臉色依然比常人更加清白,如畫眉眼亦難掩羸弱病容。

白上青對這兩個旅客無甚興趣,軒然走向門口。遲願卻不自禁放緩了腳步,在將與白衣女子擦肩而過的瞬間微微垂眸細看。

隻見那女子用修長幹淨的手指解開披風,稍一用力,涼冷的指尖便泛起一陣粉紅。她把披風折了一彎搭在手臂上,任憑烏墨發絲從白色貂絨上緩緩滑落,傾泄在香肩兩畔,更映得她纖細柔嫩的脖頸愈顯清冷透白。

猶是心有靈犀一般,那女子不期然間也向遲願投來柔軟和善的目光。遲願不及防,這一瞥便倏然撞進一雙如夜深邃似水靜謐的眼眸裏。

遲願怔住幾分。

直到那女子向她微微頷首淺然一笑,將世間一切靜好在清淨淡泊的眉宇間氤氳開來。那笑意,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遲願的心,便隨著這畔山雲雪月重重沉下一拍。

客棧外,風雪依然。

白上青向客棧中低聲喚了句遲提司。遲願聞聲,於山月間收回視線,沉默著走進了風雪。

隨著禦野司提司的離去,福通客棧裏的食客又打開了話匣子。不過,旌遠鏢局的幾個鏢師已不再爭論銀冷飛白的正與邪,隻聊起行鏢路上喝過的酒。

綠袍鏢師先道:“稍後啟程老子定要帶它十大壇酒再走,不然天寒地凍苦行三日實在難挨。”

“你帶它幹什麼?”褐袍鏢師駁斥道:“就算你總說喝點酒能禦寒,可外麵天寒地凍的,十壇酒走出去半日就凍成冰坨子了,下處落腳又不是沒酒給你喝。”

綠袍鏢師嫌棄道:“豪沙燒又烈又灼,哪有這兒的玉樓春且綿且柔好入喉。”

青衣鏢頭點頭道:“玉樓春確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綠袍鏢師得了讚同,得意道:“你看那既州雖是天子腳下,還真沒什麼好酒能敵過清州玉樓春的。”

“是這麼個理兒。”褐袍鏢師低聲道:“本來這趟鏢也沒機會喝到玉樓春,偏偏貨主是個奇怪人。托他的福,不僅喝到玉樓春,還嚐了許久未飲的竹裏白。”

綠袍鏢師把酒一幹,低聲笑道:“看在這趟值百抽十和玉樓春竹裏白的份上,多走一月就多走一月吧。誰讓咱們天生勞碌命,就是賺這份辛苦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