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你個頭,哪來的鬼,可怕一點而已!”
“怎麼可怕?”
“我怎麼跟你說呢P這個地方在個弄堂裏,房子坍了,像很老以前那種樓房,到半夜常有鬼叫——是怪。”
話剛落,一陣涼風像長了耳朵,時機適當地吹來。林雨翔又冷又怕,沒見到鬼屋,已經在顫抖了。
“敢不敢去?”
“我——敢!”
兩人驅車到日落橋下。那裏是一片老的居民區,林雨翔好幾年沒有去過了。路驟然變小。天上沒有星月,襯得這夜空格外幽涼。
梁樣君導遊:“快到了。”
林雨翔頓時像擁有狼一樣的耳朵,廣納四麵聲音。他沒有聽到鬼叫。
梁樣君引經據典嚇人:“在傳說裏,這地方曾經有四個被日本人活埋的農民,死得很慘,一到晚上就出來聚到鬼屋裏,聽人說,那四個鬼專管這鎮上人的生。老、病、死。還有人見過呢,眼睛是紅的。那個人過幾天就死了,全身發綠,腦子爛光!恐怖!”
林雨翔身上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狼的耳朵更加靈敏,隻聽到沙沙落葉卷地聲和風聲,一句古詩見景複蘇,湧上林雨翔的記憶——“空聞子夜鬼悲歌”。
側耳再聽半天,隱約聽見有麻將牌的聲音。這種漆黑駭人的地方,恰好是賭徒喜歡的,說不準那四個鬼也正湊成一桌玩麻將呢。
林雨翔岔開鬼話題:“這地方賭錢的人很多啊!”
梁掉君:“是啊,不要太多,就像——”他本想比喻說像天上的繁星,抬頭看見連星星都怕褻瀆自己的清白去比喻賭徒,一個沒有,於是急忙改口:“多得數不清!”
“唉,賭徒加鬼,正好是賭鬼。”
“大作家,別玩文字了!”
林雨翔突然想到“賭鬼”這個詞造得有誤,鬼一定不會服氣——因為感覺上,那“鬼”好像是賭注,比如甲問乙:“你們賭什麼”,乙答:“我們贈鬼”,語法上還是成立的。應該叫“鬼賭”才對。
林雨翔剛想把自己的巧思妙見告訴梁樣君,隻見梁粹君神經質地一刹車,說:“下車,到了!”
林雨翔緊張得用以自我放鬆的“賭徒見解”都忘了。停下車鎖好,見四周隻是些老房子,問:“哪來的鬼屋?”
“別急,走進那弄堂——”梁樣君手一指身後的黑弄。林雨翔扭頭一看,一刹那汗毛都直了。那弄堂像地獄的人口,與它的黑暗相比,外邊這夜也恨不得要自豪地宣稱“我是白天”了。
林雨翔跟隨著梁樣君走進弄堂,頓時舉步艱難,但礙於麵子,還是要艱難舉步。
四周暗得手貼住鼻子還不見輪廓,仿佛一切光線膽小如雨翔而虛榮不及他,都不敢涉足這片黑暗。
提心吊膽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頓時有了感覺。那兩隻荒置了半天的眼睛終於嗅到光線,像餓貓著見老鼠一樣捕捉不已。
看仔細了眼前的東西,林雨翔的腳快酥了。那幢危樓仁立在一個大庭院裏,半邊已經坍了,空留著樓梯。這樓解放前是教堂,解放後作醫院,塌了十多年。總之,無論它作教堂作醫院,都是一個害人的地方。坍了更壞人心。林雨翔不知道這樓的簡曆,以為是從天而降的,更嚇著了自己。林雨翔“困倚危樓”,顫聲說:“有什麼好拍的?”
“不怕,就上去!”
林雨翔聽到要上樓,躊躇著不前。
梁樣君說:“你怕了?”
林雨翔瞥一眼位立在康冷夜色裏的鬼屋,頓時嚇得故我消失,說:“這——這有危險吧——”
“哪裏!瞧你娘們似的,走!”梁樣君拖林雨翔上樓。那樓梯其實還和樓麵團結得很緊,隻是看著像懸空了似的。剛走幾步,樓上一陣騷動和腳步聲。梁碎君嚇得全身一震,喝:“誰!”林雨翔的意識更像但掉了,連表示驚訝的動作也省略掉了,征在原地。
樓上的鬼也嚇了一跳——嚇了四跳。有人開口:“依嗆人?”
梁樣君的心終於放下,長吐一口氣。林雨翔的意識終於趕了上來,與意識同行的還有渾身的冷汗。他聽到一口的上海話,心也放鬆許多,好歹是個人。退一步講,即使上麵是鬼,也是上海鬼,給點錢就可以打發走了。
梁樣君遲疑著問:“依是——是——老K?”
“咦?依——梁樣君!”
上頭有了回應。林雨翔大吃一驚,想原來梁粹君的交際麵不僅跨地域而且入地獄。那個叫老K的從樓梯口出現,猛拍梁粹君的肩。梁樣君介紹他:“我朋友,叫老K,職校的!”
“伊是依弟兄?”老K不屑地指著林雨翔問。
“不,我的同學。”梁律君道。
梁樣君和眼前的長發男生老K是從小玩到大的——從小打到大。老K練得一身高強武藝,橫行鄰裏,小鎮上無敵,成績卻比梁樣君略略微微好一些,所以榮升職中。
梁樣君和他鄉誼深厚。但由於梁伴君與其道路不同,沉溺美色,成績大退,所以留了一級,無線和老K廝守。老K進了縣城的職校後,忙於打架,揍人騙人的議程排滿,所以無暇回小鎮。梁摔君和他已經一個多月不見,此番意外相逢,自然不勝激動。
兩人熱烈交流,把雨翔冷落在一邊。
老K聊了~陣子,突然記起有樣東西忘在樓上,招呼說:“貓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