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雄由宋世平幫忙承上啟下後,滔滔不絕道:“我剛去體校那會兒,大家過得挺順。後來就開始大家計較了,用掉別人一點熱水就會拳來腳往的,人是這樣的。”
雨翔仍對集體生活充滿憧憬,道:那時候是你們人小,不懂事吧,進了高中也許就不一樣了。”
餘雄搖搖頭道:“也許會,但懂事隻是指一種克製,不讓自己的本性露出來,本性終究是本性,過久了就會自己露出來。”
雨翔為餘雄的話一振,想餘雄這個人不簡單,看問題已經很有深度,不像美國記者似的宋世平。雨翔對餘雄起了興趣,問:“你怎麼會去上體校的?”
餘雄道:“我小的時候喜歡讀書,想當個作家,但同時體育也不錯,被少體校一個老師看中,那時亞運會正熱,我爸媽說搞體育的有出息,以後可以賺大錢,就把我送去少體校,就這樣了。”
雨翔拍馬屁道:“難怪你的話都不簡單,現在還要當作家?”
不等餘雄回答,宋世平在一旁拍馬的餘屁:“真的很不簡單!”
餘雄思索一會兒,道:“現在難說了,大概不想了吧,不想了。”
宋世平又是一臉失望,他本想馬屁新拍,無奈餘雄說了這麼一句喪氣話,弄得他有力無處拍,隻好手掌扇風說:“好熱啊。”
這話提醒了本來忘卻了熱的餘雄和雨翔,頓時覺得一股奇熱襲來。熱不能耐下,雨翔大聲道:“你是看破紅塵了四日!”
餘雄說:“怎麼叫‘著破紅塵’,我看不起那種悲觀的人,所謂著破紅塵就是把原本美好的紅塵看成了破爛!”
雨翔笑著拍手,說:“好,好!”拍幾掌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但肯定不是名人名言,因為名人是說不出這種一語破天機的話的。仿佛以前誰說的就在腦子裏的一個顯眼處,但偏偏又找不到。雨翔用出吃奶的力氣想,但“想”這個東西是加二十分蠻力也無濟於事的。不想時自己會自動跳出來,要想時卻遝無音訊,但正因為曾經“自己自動跳出來”過,所以雨翔不願放棄努力。這種體驗是很痛苦的,要想的東西往往已經到了舌尖卻說不出口,仿佛自來水龍頭口那一滴搖搖欲墜卻又忽長忽短墜不下來的水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隻好任它懸在那裏。
正在雨翔的思緒前不著村後不挨店時,突然“想通了”,這種爽快如塞了半天的抽水馬桶突然疏通,聞之也令人心曠神怕。雨翔想起一開始說那句話的人是梁樣君,是梁樣君一次開玩笑時當成語曲解告訴而翔的。
雨翔心疾自愈,但一想到梁樣君,臉上就笑不起來。餘雄也歎一口氣,那口氣為夜談收了一個尾,三人趴在陽台上不知何時睡著了。
第二天雨翔第一個被癢醒。陽台外麵有些風,這風十分難得,吹散了他心裏的一些憂鬱。雨翔突然想起要訓練,把其餘兩人叫醒,再看時間,佩服自己醒得恰到好處還差二十分鍾。第一次在異地醒來,雨翔有點落寞的感覺,覺得許多事情無所適從。洗臉的池子太低,彎腰時在家裏習慣了,往往要撞水龍頭;洗臉和洗腳的毛巾也時常放錯地方;走路常和屋子裏的擺設過不去,如人無人之境,撞得桌仰椅翻也已不下兩次,一切都亂了。
三人出寢室大門時外麵已經細雨綿綿,宋世平說:“太棒了,不用訓練了!”
餘雄白他一眼說:“想得美,下雨照練。”慢跑到操場,劉知章正站在跑道上,手持秒表道:“昨天熱,辛苦了,我向學校反映,他們終於肯開放體育室。今天記者來采訪,大家照練,采訪到誰,別說空話大話,有什麼說什麼。好,慢跑兩圈!”
慢跑到一圈,操場旁殺出一個扛攝像機的人,鏡頭直對雨翔,雨翔渾身不自在,欲笑又不能,隻求鏡頭挪開。攝像師瞄準了一會兒後又將鏡頭對著市南三中的建築,虧得胡適樓不會臉紅,讓攝像師從各個角度拍遍。隨後同攝像師一起出現一個記者,那記者像剛出爐的饅頭,但細皮嫩肉很快經不住初升太陽的摧殘,還沒做實際工作就鑽到轎車裏避暑,她在車裏見長跑隊兩圈跑完在休息,伺難時機趕過去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