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翔躺在床上,漫想高中三年該怎麼去度過。熄燈後雨翔不敢動,怕翻一個身就下去了,這樣僵著又睡不著,初秋的天像在跟盛夏的天比熱,雨翔隻好爬起來在窗邊坐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雨翔穿上了交五十塊錢學校發的校服。軍訓期間寧可讓皮膚憋死也不願讓皮膚曬死——市南三中的校服是長褲長袖的,穿了沒走幾步就滿身是汗;鞋子也是學校統一發的,縫紉技術更好,嚴實得穿過去像一腳踏進爛泥裏,布質竟比雨翔吹的牛皮更厚。雨翔腳
悶得難受,罵道:“他媽的——也不是這麼防攀比的!”
市南三中曆年嚴防攀比,前幾年硬規定每天要穿校服,學生抗議聲太大,說限製了人的個性。通常這麼說的是不甘心隻穿校服而有許多漂亮名牌衣服的人,後台十分硬,此消彼長,這裏一硬,學校的規定就軟了,隻規定要買,穿不穿隨君。這樣一來,當然不穿。雨翔早聽說市南三中的校服配不上季節,夏天的衣服可以用來提水,冬天的衣服洞大得連做漁網的資格都沒有。雨翔以為是胡言,今日親身一體驗,半條觀點已被證實,又忍不住呼咕一句:‘啊苦要穿!”
一頭汗的謝景淵聽見道:“這樣體現了學生的精神麵貌。”雨翔搖頭想說否也,看謝景淵一臉正經,強忍著說給自己聽,想這年頭精神麵貌越來越有“麵貌”的樣子,好的精神麵貌似舞女的臉,說不準抹了幾層胭脂;學生的精神麵貌更像是犯人的供詞,要靠逼才能出來。
一號室裏的人都嚷著跳了出來,他們都一身校服,在互相嘲笑。為了顯示與眾不同,幾個人都戴了阿迪達斯的頭帶。謝景淵不懂,問雨翔:“他們頭上的市是幹什麼的呢?”雨翔也不好打開天窗鞭撻人性裏的虛榮,道:“這是擦汗的。”
教室裏十分熱鬧,初識不久,就算朋友講一個不好笑的幽默故事,礙於情麵,隻好笑,所以盡是笑聲,隻有成為了最好的摯友才會不給對方留麵子。梅營進門第一句話:“誰是林雨翔?”雨翔忙站起來說:“我是。”梅管認清他的容貌,說:“去一趟校長室,錢校長找你。”學生都佩服林雨翔厲害,開學軍訓第一天就被校長接見。雨翔記起昨夜大意失腳盆,難道這腳盆能開口說話?忐忑不安進了校長室,錢校長正端坐著,腳盆在椅子下麵。雨翔見了罪證,如芒在背,慢慢往錢校長那兒湊過去。錢校長的語氣像盼了好久,放下筆說:“你終於來啦,好,坐。”雨翔不為客套話迷惑,想這些話隻是黑暗前的黎明,準備抵賴。錢校長拿出腳盆,問:‘這是你的嗎?”雨翔為亂真,上前去看看,再賴不遲,一看後嚇得賴的念頭都沒有了——腳盆邊上有個號碼,無疑是自己的,不作反抗道:“這——是我的。”
“那怎麼會在我這兒呢?”
“昨天晚上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不小心?”
“嗅,昨晚我曬衣服,不,晾衣服,放在陽台上的,手一碰下去了。”
錢校長一時找不出這個謊言的弱點,雨翔見憋出來的謊報有成效,一謊未平一謊又起,眼裏放光道:“怪不得昨天晚上我找了半天找不到,原來是被你撿去了!”
錢校長被連環說蒙住不算,還背了一個亂拿的罪名,心裏叫苦,換個角度問:“那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看見誰在潑水?”雨翔道:“三樓四樓那幫人。”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
“這個——我怎麼去——”
“這個你做錯了。作為一個中學生,尤其是市南三中的高一新生,身上應該充分體現出一種善惡觀,應當嫉惡如仇,你沒有參與,很好,可你也不能袖手旁觀,你要去阻止。”
雨翔的謊撒得太真,自己也信了,心裏憤然想怎麼不罵幹壞事的而要罵看見幹壞事的,說:“可是我隻有一個人,我阻止不了。”
錢校長在雨翔錯的話裏揪不到對的,隻好在對的話裏挑錯的:“這個你又做錯了。即便沒有效果,但市南三中學生的風貌你應該體現出來,你應該挺身而出,試過才會知道行不行,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雨翔怕再不妥協,錢校長又要發宏論,隻好點頭。
錢校長把臉盆還給林雨翔,抽出紙筆,道:“你寫份檢討——不能說是檢討,應該是經過這件事的認識。”雨翔認識不出來,信筆寫道:檢討書昨天晚上,我聽到了我所住的那一幢宿舍大樓的第三第四層有一陣一陣的水直往外麵波,水掉下來,濺濕了我所住的那幢宿舍大樓的管理學生就寢紀律的老師的衣服。我當時正在我所住的那幢宿舍大樓的二樓晾幾件剛剛洗好的髒衣服,見到了上麵同學的不文明行為,我卻沒有勸阻我上麵那些同學。我現在認識到我的行為是很惡劣的,不符合《中學生條例》裏的規定,不具備作為一個跨世紀的中學生應有的基本素質。我決?c要加強我的集體觀念,認真做好作為一個中學生的應做的事,不再犯上麵那種錯誤,更嚴格要求自己,使自己成為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的人才。
檢討人林雨翔軍訓的一個禮拜渾渾沌沌,烈日當頭,滴雨未下。市南三中是軍訓的試點學校,眾目所矚,所以其它學校的嚴格全彙集在市南三中,十個班級的學生像是誇父,專門追著太陽跑。練三個鍾頭休息十五分鍾,人都麻木得沒有了知覺,女學生源源不斷倒下去,被扶在路邊休息。雨翔一次疼得忍不住,伸手撓了一下,被教官罵一頓,僅有的十五分鍾都被去掉了。軍訓最後一天是全校的總檢閱。梅受常在班裏發牢騷說這次要丟臉了,事實證明高一(三)班的學生果然丟臉,正步走時隊伍像歐洲海岸線,主席台上的領導直搖頭。結果這個恥辱沒能保持多久,被後麵的幾個班級連續劇新,主席台上的頭搖累了,索性坐看雲起,懶得再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