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 3)

到了下一個路口,林雨翔背倚在街燈後,直想倒地呼呼大睡。同時他又要祈禱Susan發揚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精神,一條路直著走,不要創新出其他走法。

遠方淡霧裏漸漸清晰出一個身影,林雨翔頓時高度警惕,幾乎和路燈合為一體。突然那酷似Susan的女孩停下車來。林雨翔以為身影發現異樣,大為緊張,恨不得嵌到燈杆裏或擁有一身保護色。

身影下車後往路邊走,再仔細一看,那裏蜷跪著一個乞丐。林雨翔平時雖然認為乞丐不去建設祖國四化而來討錢很沒誌氣,但是還是會給點錢的。但偏今天沒看見,愛情果然使人盲目。

那長發飄飄的身影半蹲在乞丐邊上,掏出一點東西給乞丐,而乞丐則磕頭不止,身影扶住乞丐,再把手套脫下來給他,說幾句話後撩一下頭發,揮揮手轉身去推車。那撩頭發的動作林雨翔再熟悉不過了,的確是Susan。

此刻的林雨翔已經不想再去表白什麼了,蜷在路燈後暗想誰追到了Susan誰就是最幸福的人。然後就希望Susan不要發現他了,忙躲一團不知名長青植物後。自行車的聲音漸遠。不遠處的乞丐目視Susan走遠,然後盯住林雨翔看,以為是誌同道合者。想那乞丐現在已是小康乞丐,所以並看不起林雨翔。林雨翔還看著Susan遠去的背影發愣,轉頭看見那乞丐,是個殘疾人,坐在一輛四輪平板小車上,心生憐憫,也想去獻愛心,不料那乞丐站起來拎著小車拍拍屁股走了。

這一夜林雨翔怎麼樣迷迷糊糊回到家裏的已經不記得,隻知道夜短夢卻多,一個接一個像港台連續劇。做得正在劇情緊張部分時,被敲鐵門的聲音震醒。張開眼見是自己母親回家。生母已經好久不見,今晚——今晨老母喜氣洋洋,想必是贏了錢,人逢賭勝精神爽,林母見兒子醒著,笑著問:“咦,我今天回來怎麼見到街上都是學生?”

林雨翔一聽馬上跳下床,一看表,叫完蛋了,要遲到了,於是為了集體榮譽,拋棄個人衛生,直衝門外。一路狂奔,到了校門,車子已經啟動,想萬幸,正好趕上。找到本班那輛車時發現上麵能坐的地方已經坐滿了人,隻差方向盤上沒人。老師自然指責他一頓,然後發了一個重要指示:坐隔壁班那輛車上。

上了隔壁班那車,隻見都是人頭。導遊給他指明方向,說還有一個加座,雨翔看過去,頓時氣息不暢兩眼發亮,靠加座的一旁就是也發現了他,微微一笑,拿掉加座上的包。

坐到那個位置林雨翔隻覺得無所適從,又恨自己沒搞個人衛生,偏偏造化弄人。悶了好久才敢張眼看世界。Susan旁邊的那個女生仿佛一個大探索家,喜歡和大自然抗爭,隻穿了一條短褲,臉上又慘白,在夜色的渲染下,能去嚇鬼。Susan隻是很普通的衣著,但已經夠把身旁那個襯得像鬼中豪傑。那女生一見林雨翔,頓時馬屁橫溢:“啊,你就是林雨翔吧!才子!”

林雨翔恨不得要叫:“好!拿賞!”卻隻低下頭說哪裏哪裏混混而已不如你身旁那位才女。

此時車內一暗,氣氛格外雅致。Susan輕聲說:“林雨翔。”

雨翔精神高度集中,差點說“到”。

“你昨晚安全回家了?”

“要不然我人還能在這兒嗎?”

“你怎麼坐我們的車?”

“沒什麼原因,最後一個上車已經沒位置了。”

“最後一個上車,這麼偉大?”

林雨翔大喜,想懶人有懶福,說:“沒你偉大。”

“開玩笑。對了,你喝得——沒事吧?”

“沒事,昨天一身酒氣,不介意吧?”

“不——說實話,那酒味挺好聞的。”

雖然這句話是讚揚酒的,但作為酒的消滅者,林雨翔還是很榮幸的。

“昨天很冷,你回家有沒有覺得冷?”林雨翔問。

“還好。”

“去南京車程多久?”

“五個小時吧,現在才三點呢。外邊真漂亮。”

林雨翔扭頭看窗外,見立交路上好幾排路燈交織在一起,遠方夜幕裏幾盞孤燈。林雨翔想這輩子算是和路燈結下不解之緣了。

林雨翔要想一個話題,斟酌好久,那話題終於應運而出:“喂,Susan,你覺得你是個感性的人還是理性的人?”

Susan抿嘴一笑,說:“你是個性感的人吧?”

林雨翔暗下說:“哪裏哪裏,你旁坐那個才性感呢!”嘴上說:“不好意思,酒後失言。”

“哪裏,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我是個感性的人。”

林雨翔已經想好了,無論Susan說什麼,都要大誇一番再把自己歸納入內:“感性好!我也是感性的人!”?說完變成感冒的人,打了一個嚏。Susan問:“你著涼了?”

“沒有沒有,嚏乃體內之氣,豈有不打之理?”林雨翔改編了一首詩來解釋,原詩是:“屁乃體內之氣,豈有不放之理,放屁者歡天喜地,吃屁者垂頭喪氣。”是首好詩,可惜無處發表。

“這麼涼的天,你隻穿這麼一點,不冷嗎?”

雨翔掃視身上掛的幾件衣服,說一點不冷。就是指身上某個點不冷,其餘地方都冷。

林雨翔想起昨夜酒後作詩一首,上寫:

親愛的為你飲盡這杯酒

醉了之後我就不會有哀愁

什麼都可以說

隻是別說曾經擁有

那是懦弱的人騙自己的理由

親愛的

別說我不要

別說分手

伸出小指我們拉勾

不說來世愛你

來世我遇不見你

來世我會愛別人

今生隻愛你已經足夠

這首詩是林雨翔一氣嗬成一氣喝成的,烈酒劣酒果然給人靈感。想到以後忙拿出來給Susan看。Susan拿出一個小手電,讀完以後問:“你寫的?”

“不,徐誌摩寫的。”

“我怎麼沒看見過?”

“噢,好像是戴望舒或柳亞子寫的,寫得怎麼樣?”

“太棒了!”

林雨翔大悔,?想當初怎麼就不說是自己寫的,如今自己辛苦卻給別人增彩,不值。

Susan把詩還給林雨翔。問:“是不是說到感性了?”

“嗯。”

“我想到以前我的一個語文老師——是女的——她剛從師大畢業,是我們學校最年輕的一個老師,她給我的印象很深,記得上第一節課時她說不鼓勵我們看語文書,然後給我們講高曉鬆——那個製作校園歌曲的。她第一節課給我們唱了《青春無悔》,說我們不要滿足於考試之內的死的沒用的東西,要在考試外充實自己,這樣才能青春無悔。然後她推薦給我們惠特曼的書,小林多喜二的書,還有一本講知識經濟的,還有《數字化生存》,嗯——很多書,還帶我們去圖書館。不過後來她調走了,因為我們班的語文在全年級裏是最後一名,能力很高,成績很差。後來校長說她不適宜於教師工作,教育手段與現在的素質教育不符,放縱學生不吃透課本,體會什麼段意中心。後來她走的時候都委屈得哭了,說教育真的不行了,然後再給我們唱《青春無悔》。其實現在中國教育不好完全不是老師和學校的問題,是體製的問題。到現在我一聽到《青春無悔》就會想起那位老師,真的。”

林雨翔聽得義憤填膺,恨不得跳下車跟開在最前麵的淩誌車裏教育局的人拚命。問:“那理性的人呢?”

“嗯——理性的人會把《青春無悔》裏每一句話作主謂語分析,然後出題目這個字加在這裏好不好,刪掉行不行。”

“言之有理。那首叫《青春無悔》的是誰唱的?”

“老狼和葉蓓,高曉鬆的詞曲。”

“唱給我聽一聽好嗎?”

“嗯,現在車上有些人在休息,不太好吧,我把歌詞給你看,呶,在這兒。”

林雨翔在飄搖的燈光下看歌詞,詞的確寫得很棒。

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

最後的最後是我們在走

最心愛的你像是夢中的風景

說夢醒後你會去我相信

不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

不誠惶的眼等歲月改變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斜

人和人相互在街邊道再見

你說你青春無悔包括對我的愛戀

你說歲月會改變相許終身的諾言

你說親愛的道聲再見

轉過年輕的臉

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

是誰的聲音唱我們的歌

是誰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你走後依舊的街

有著青春依舊的歌

總是有人不斷重演我們的事

都說是青春無悔包括所有的愛戀

都還在紛紛說著相許終身的諾言

都說親愛的親愛永遠

都是永遠年輕的臉

永遠永遠不變的眼

“好!寫得好!不知曲子怎麼樣。”

“曲也不錯。你看這首,也很好聽。”

“是《模範情書》吧?‘我是你閑坐窗前的那棵橡樹’,好比喻!”林雨翔暗想老狼真是不簡單,搖身就從哺乳類動物變成植物。

Susan把食指輕放在唇上說:“不要說話了,別人正在休息,你也睡一會兒吧。”

林雨翔點點頭,想Susan真是體貼別人。於是往靠背上一靠,輕閉上眼睛。林雨翔沒有吃早飯,肚子奇餓,又不好意思拿出麵包來啃。此時的夜就像麵包一樣誘人。Susan已經閉上了眼,和身旁那個像《聊齋誌異》裏跑出來的女生合蓋一條小毯子,使得林雨翔的愛心無處奉獻。

此時林雨翔的饑餓仿佛教改的諾言,虛無縹緲摸也摸不著邊。實在睡不著隻好起身看夜景。這時林雨翔的心中突然掠過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偷看一眼身邊的Susan,月光像麵膜一般輕貼在她臉上,嘴角似乎還帶笑,幾絲頭發帶在唇邊,是歌詞裏那種“撩人心弦”的境界。

林雨翔覺得受不了她表裏如一的美麗,又扭頭看另一邊的窗外。

可林雨翔覺得在車子上坐得並不安穩。徐匡迪就曾料到這一點,說“上海到,車子跳”,那麼逆命題是出上海車子也要跳。這車正過一段不平之路,抖得很猛。然後燈火突然亮了許多,想必是要收費了。隻聽到後麵“嘩——咚”一聲,林雨翔以為自己班的車子翻了,轉頭一看,大吃一驚,是一輛貨物裝得出奇多的貨車。那卡車如有神助,竟把貨堆得高大於長,如此負擔重的車想來也是農村的。其實這種結構早有典故,一戰時的英國坦克怕路上遇見大坑,所以背一捆木柴,好填坑平路。估計卡車司機也是怕路上猛出現大洞,才防患於未然。跳過不平路,巨響漸息。林雨翔再往後一看,歎服於那卡車居然還體型完整,還有輪子有窗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