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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林母的麻友兼鎮長趙誌良打電話來問雨翔的分數,問清楚後直誇好。林母信口說:“好什麼,我們都想他進市重點,這小子隻考個縣重點——還自費。”

“縣重點好,縣重點沒壓力,男小囡嘛,潛力是在高中時暴發的,將來一樣考清華!”

趙誌良正在外麵喝酒,電話裏一個聲音從後趕到,竟壓過趙誌良的:“進市重點、市南三中啊,哈,這個容易,那裏不是收體育特招生嘛,什麼?雨翔體育不行,嗨,這個你就不懂了,他們說是招體育生,降低分數,其實啊,是開一個口子,讓人放水啊,隻要體委開個證明,自己摸點錢,保管進去。市南三中這誌願你填了?第一誌願就好說了。”

林母當是酒後醉言,說:“體委怎麼開得到證明?”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趙誌良,他“嘿”了兩聲說:“儂曉得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誰?”

“體委金主任,金博煥。”

“啊!這!金主任……”

“你們雨翔要進市重點,說一句,金主任包辦。”

林母於是沉默,決定考慮這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分析下來一半是醉酒之故,另一半是吹牛之故,所以一笑了之,免得抱有希望而換來失望。林母淡淡地說:“謝了。”

趙誌良那頭喧鬧聲更大,趙誌良說:“金主任給你說。”這六個字漸輕,可見得手機正在離趙誌良而去的過程中。金博煥一個石破天驚的“喂”,震得雨翔家那嬌小的電話承受不住,嗡嗡作響。

金博煥道:“那你明天來一趟體委,趙誌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嘛,準備四五萬就應該可以打通了。”

…………

翌日。林家正決定去不去,林父怕昨夜金博煥信口胡說,若是去了,六目相對,無話可說,會比褲子衣服穿反尷尬百倍,因為衣褲反穿乃是單方麵的尷尬,觀者還會得到身心上的愉悅;而如果去後金博煥苦想半天不記得了,便是雙方麵的尷尬。思於斯,林母要打個電話給趙誌良確定一下。但今天是普遍揭榜之日,求人的人多,所以趙誌良的手機電話都不通,無奈之下決定闖一下。體委就在大球場邊上,林父與球場負責人曾有聯係,一年前這個球場鋪了草皮,縣報上曾報道過。不料這次來時黃土朝天草皮不見,怪石滿場都是。林父林母一路走得扭扭捏捏。進了體委辦公室,金博煥起身迎接,他瘦得像根牙簽,中國領導幹部裏已經很少有像他一樣瘦的人了。金博煥口氣裏帶了埋怨道:“你們怎麼才來。”

林父林母一聽受寵若驚,林母麵有窘色道:“你看這次我們兩手空空的,連準備都……”

“喂——不要這麼說,我金某不是那種人,朋友盡一點力嘛,趙誌良說你們兒子喜歡踢球,那麼應該體能還好,就開一個一千五百米縣運動會四分四十一秒吧,這樣夠上三級運動員,一般特招可以了,以後雨翔去了,碰上比賽盡力跑,跑不動裝腳扭掉,不裝也罷,反正沒人來查。學習要跟緊。”金博煥邊寫邊說,然後大章一蓋,說:“趙誌良大概在聯係市南三中幾個負責招生的,到時你們該出手時就出手,活絡一下,應該十拿九穩。”

林母一聽天下那麼多富愛心的人在幫助,感動得要跪下來。

到家後林母尋思先要請金博煥吃飯。趙誌良打電話告之,市南三中裏一個校長已經鬆口答應。要近日裏把體育成績證明和準考證號帶過去。林母忍不住喜悅,把要讓他進市南三中的事實告訴雨翔,雨翔一聽這名稱汗毛都豎起來。Susan的第一誌願是市南三中,此次上蒼可憐,得以成全。雨翔激動地跑出去自己為自己祝賀。晚上羅天誠又來電,劈頭就是恭喜。雨翔強壓住興奮,道:“我考那麼差,恭喜什麼?”

“你不知道?消息太封閉了,你那個Susan也離市重點差三分,她竟會進縣重點!你們兩個真是有緣,愛情的力量還能讓人變笨。”

雨翔一聽這幾句話眼珠子快要掉下來。他又想起羅天誠也對Susan動過念頭,也許不能用“動過”這種過去完成時,興許還“動著”,聽他的語氣不像有普度眾生的大徹大悟,便說:

“你騙誰?她考不取市重點誰考得取?”

那頭一句“不信算了”便掛了。這樣看似被動放棄的話反能給對方主動的震撼,越這麼說那邊越想不算,不信不行。雨翔打個電話給沈溪兒要她探明情況,沈溪兒考進了另一所市重點,心裏的高興無處發泄,很樂意幫雨翔,雨翔說想探明Susan的分數,沈溪兒叫了起來,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雨翔以為全世界就他一個人不知道了,急著追問,沈溪兒道:“你也太不關心她了,不告訴你!”

雨翔無暇跟這個心情特別好的人糾纏,幾次逼問,結果都未遂。雨翔就像狗啃骨頭,一處不行換個地方再加力:“你快說,否則——”這話雨翔說得每個字都硬到可以挨泰森好幾拳,以殺敵之士氣。“否則”以後的內容則是曆代兵法裏的“攻心為上”——故意不說結果,讓聽者可以遐想“否則”怎樣,比如殺人焚屍五馬分屍之類,對方心理防線一破,必不打自招。但對於極度高興之人,就算頓時一家人死光剩他一個,也未必能抹殺其興致。雨翔的恫嚇被沈溪兒一陣笑驅趕得煙消雲散。雨翔盡管百計迭出,但戰無不敗。照理說狗啃骨頭用盡了一切姿勢後還是啃不動,就將棄之而去。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別說骨頭了。

雨翔換一種語氣,黯然道:“我一直想知道她的成績,可,我一直在等她的電話。我沒等到,我真的很急,請你告訴我。”

沈溪兒被雨翔的深情感染,道出實情:“Susan她差三分上市重點,她怎麼會考成這個樣子的,好意外啊,你安慰安慰她,也許你們還要做校友呢。”

得知真情後,雨翔麵如土色,忙跑到父母房裏道:“爸,媽,我上縣重點吧。”

“瞎說!市重點教育到底好,我們都聯係好了,你不是挺高興嗎?這次怎麼了?壓力大了,怕跟不上了?”

“嗯。”

“總之你去讀,一進市南三中,就等於半隻腳踏進大學門檻裏了!”

“可……”

“別‘可’,我們為你奔波,你要懂得體諒!”

“但……”

“你別‘但’,你要尊重父母!”

結果很快就下來了,雨翔的抵抗無效如螳臂當車。名言說“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但他的手未必照他意願,天知道他掌握命運的那隻手被誰掌握著。

請吃飯,送禮,終於有了尾聲。雨翔以長跑體育特招生的身份,交了三萬,收到了市南三中的錄取通知書。那錄取通知書好比一個懷了孕的未婚女人,迫使雨翔屈服了下來。雨翔沒有點滴的興奮,倒是林母惟恐天下不知,四處打電話通知。然後接到訓練任務,說八月中旬要去夏訓。四分之三個暑假安然無事,沒Susan的電話,隻有睡了吃吃了睡以及外人不絕於耳的讚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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