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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期的報紙一定要有新的樣子。雨翔手頭生平第一次拿到這麼多稿子,激動不已;充分享受槍斃稿子的樂趣。第一篇被否定的是另類文人的得意之作,那人洞察人的心態著了魔,寫完了偷窺狂,又寫偷盜狂(Kleptomaniac),雨翔一看到文章裏中西合璧就心生厭惡,沒看文章內容就否決了,弄得另類主義文人直叫:“Why!Youareno_man!為什麼!沒有理由的!你總愛和我唱反調。”一想林雨翔隻和自己唱過一次反調,用“No_man”太委屈他了,興許真的是寫得不好,便閉了嘴。

然後雨翔又刷下了那個動不動就把“你”寫成“汝”的文章,還不忘幽默一下,說:“汝也不能上也!”那人問:“為什麼?”雨翔突然感到積了多時的怨氣有了抬頭之日,瞄他一眼,說:“你是社長還是我是社長?”

那人的話碰了壁,隻好把氣咽在肚子裏,心裏一陣失望。

雨翔接手文學社後的第一期《初露》終於誕生,發下去後他焦急地等反饋。實在沒有主動彙報的積極分子,社員隻好暫時變成間諜,遵雨翔的命去搜集情報。例會時,情報整理完畢,大多數人表示沒看過,少數看過的人認為比以前的稍好,隻是對“文學批評”一欄表示不滿——林雨翔實在讀書有限,批評不出;歌倒是聽了許多,便硬把流行歌曲拉婦從軍來當“文學”批評,而且隻批不評,一棒子打爛整個歌壇,說當今的歌一錢不值,那些歌星仿佛是要唱給動物聽,咬字不清詞意晦澀,常人無法聽懂,況且歌手素質太低,毫無內涵可言,不僅如此,還“男人的聲音像女人,女人的聲音像男人;外加形象怪異,男性中如任賢齊之類頭發長得能去做洗發水廣告,女性中如範曉萱之類頭發短得可以讓喜歡扯住女人頭發施威的暴君無處下手望頭興歎……”歪理作了一堆。雨翔對自己的評論頗為得意,以為有識之士一定會對其產生共鳴,遂對林社長的文章研究得愛不釋手讚賞得連連點頭,恨不得市南三中博洽通理的人和他林雨翔的文章相愛——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表示不滿”,痛恨地要抄他的家,問:“是誰?”

社員搖頭說不清楚。林雨翔悻然說:“這些淺薄的人,俗氣。”

社員提議:“社長,你那篇文章的涉及範圍微微大了一些,最好能具體一點。”

那個提議被林雨翔用潛意識拒之耳外,原想駁他幾句,轉念想自己信望卓著,不必與之計較。心胸豁然開闊,說:“你說得對,我以後注意一點。”那社員不勝欣慰,笑著坐下。

林雨翔並沒有做到“注意一點”,隻是注意一點點,認為以後要多寫人名,有名有據,範圍自然小了。於是撰文批台灣作詞人許常德,正要發表上去,惡訊傳來,萬山從北京回來。雨翔不好親口去說換了社長,隻好托舊社長說明一下,好讓萬山有個思想準備。沒想到萬山大驚失色,指著舊社長說:“我不在你們……林雨翔這個人他太……唉!”要看由雨翔編的報紙,看過後平靜了些,說:“過得去。他第一篇文章寫得可以,第二篇怎麼扯什麼‘歌曲’上去了!不倫不類。”又要看最新的樣刊,看後在《我說許常德》下批“該文甚多訛舛,斷不可發”。舊社長十分為難,說這個最好周老師親自辦,萬山叫來林雨翔,本想撤他的職,還想好了批評的話,結果臨陣見到雨翔一副認真樣,心軟了下來,指點幾句,委婉剝奪他的審稿權:“學生呢,比較忙一些,不如每個禮拜把稿子送過來,我來審發,好嗎?”雨翔沒有說“不好”的膽量,委曲求全。

萬山在首都學到了先進經驗,決定在文學社裏講授大學教材,叫做“提前教育”。自己在中學裏過大學教授的癮,樂此不疲,還就此寫了一篇教育論文。代數是萬山學術之外的東西,所以一概不認真負責,說改革以後《初露》文學社總共在市級刊物上發表文章百餘篇,比羅曼·羅蘭訪蘇時的蘇聯人還會吹牛,引得外校參觀考察團像下雨前的螞蟻,絡繹不絕排隊取經。

雨翔的社長位置其實名存實亡。雨翔一點都沒了興趣,因為原本當社長可以任意處置稿件,有一種槍斃別人的快樂;現在隻能發發被萬山槍斃的稿子,油然生出一種替人收屍的痛苦。

(本章完)